“我来问你,你如何知道这铜镜?”
“上仙容禀:小的与弟兄们原是在这山中清修,半月前小的去青羊宫外听宣道,听说有一异宝在城东现世,得之可聚天地之气,于修为有大大的帮助。小的夜观星象,又卜卦多次,算得异宝向东北而动,回来与弟兄们商议,在此设下一局,万不曾想到此宝有上仙伴护啊。”
“你当我是黄口小儿,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平白地知道有宝贝,还就偏撞上了。这风声何来?谁人告知?再唬我,嫌你的尾巴还不够短么?”
野兔精急得三片嘴唇乱动:“上仙息怒,小的句句实话。这消息是听青羊宫附近一雀儿精说来的,她在三清殿外常年听教宣道,最是有灵性,决不肯轻易传言的。对于此异宝现世的消息如何走漏,小的全然不知。小的可以百年修为起誓,若半句虚言,愿被人磔骨吃肉,皮毛剥去做帽子。”
儒生双目一转,料想也问不出更多了,随即摆手道:“罢了。”他起身拍拍衣衫,那桌上的野兔精连忙下地来,用毛茸茸的爪子为他揩净布靴上的灰土。儒生叫声“乖”,在四只野兔精头顶一抹,又将它们变回人形,笑问道:“真是奇哉怪也,尔等修行有高低,化形时理应不同才是,如今怎好似一个模子刻的?”
那化为掌柜的大兔子赔笑道:“不怕上仙笑话,小的弟兄们未曾化过形,小的只好依着城里某行商的脸面变了一变,不想弟兄们都学了样,依葫芦画瓢。”
儒生哈哈大笑,往它身上轻踢了一脚:“合该尔等托生为兔子!去,将铜镜归位,再把他二人扶出去,这野店也拆了,然后速速离开。铜镜之事就烂在肚里,若走漏了风声,仔细尔等的小命。”
四只野兔精连连作揖,接了铜镜放回锦衣公子胸口,又手搭手地将他和书童移到马、驴一侧,施法将野店推倒,只见地上顷刻间便起了无数杂草,恍如一副寻常荒野的模样。末了,野兔精向儒生一齐磕头,化为原形,钻入草丛中便不见了。
儒生上马瞧着面前这两尊醉菩萨,叹了口气。他大袖一挥,便看着锦衣公子与书童缓缓地坐起身,醒了过来,只是眼中迷离无神。
锦衣公子浑浑噩噩地问道:“长鸣兄,方才何事?为甚么我只觉得头重脚轻,双手无力?”
儒生关切地问道:“可有胸闷?”
“这倒没有。”
“是了。方才走下山道,三郎与玄珠都嚷着乏了,便在此处稍做休息,不知不觉间你二人竟睡熟了。既然已醒来,这便上路吧,山下应有正经店家,也好寻些吃的填肚。”
锦衣公子诺了,又道:“长鸣兄不曾休息?”
儒生闻言禁不住苦笑:“在下天生劳碌命,有了空歇也睡不得的。”
锦衣公子懵懵懂懂,只觉得眯了一觉,腹中饥火更盛,于是也不多言,便催着继续赶路。在他与书童玄珠上马之后,儒生回头看看那片空地,笑了一笑——身后云山雾罩、荒草飘摇,不知藏了多少精怪,前方虽大路平坦却也难料得脚下虚实,一切都未有定数呢。
这事的缘由须得从头说起。
在成都城内有一位做丝绸买卖的富户,姓张,名大成,原是蚕农,后因勤勉经营渐渐攒了家私。中年之后又与人合伙置了片店铺,起早贪黑,渐渐成了当地的大绸商。这张大成性情仁厚、仗义疏财,但凡遇上灾荒年生,都要捐出大笔银子救济流民,平日里也惜老怜贫,时常帮衬街坊,是以在成都有“张大善人”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