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中有杀子弑父的,禽兽却有羔羊跪乳、乌鸦反哺,这不是比人更知廉耻、通教化?”
三郎愣忡,又道:“人可法天道,学经明理,又可聚而为众,垦田养畜、伐木造船,岂不比动物强。”
五德冷笑两声:“饶是九五之尊,黄袍加身,富有四海的,也是人死如灯灭,什么都带不走。纵然生前创下不世伟业,赚下泼天的家私,又享用得几分,霸占得了几时?禽兽之类,畅游天地之间,无牵无挂,渴了饿了都是天地供养,死后也自归于天地,自由放荡,岂不远胜过人的庸庸碌碌?”
三郎眉头紧皱,却无话可说。
五德见了,又道:“若‘人为万物之灵’这话本身就虚妄,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岂独人这一份;既有灵性,多几个鬼怪神仙又有什么稀奇?”
三郎似懂非懂,皱眉想了半晌,又问道:“那么若人与禽兽都有灵性,肉身一灭,灵性是否就如轻烟散去?”
五德眯着一双凤眼,端了香茶慢慢品着,却不答话。
三郎低声道:“想起病了的那些时日,只觉得半身子躺在床上,一半身子却飘浮不定,只道是病中神志恍惚,莫非那时就是灵魂出窍?”
五德笑道:“若不是出了窍,我何苦要招它回来?”
三郎额头上冷汗涔涔,手指在桌上划来划去,五德笑而不语,知道他这呆子平素只信孔孟之道,对仙术幽冥传说都不加着意,此番驳他一驳,将来知道敬畏仙家自然是好的;再退一步,等到了汴梁,五德若要遁走,也可耍个好看的花式,让那呆子知道这一路救命的原来是神通广大的狐仙——
他这里正想着,却听见三郎突然握拳在桌上一拍,大声道:“不对!若是世上真有鬼神,那为何往往只听见种种故事传闻、却无人拿得出实证?”
五德愕然,只觉得猛然呛了口热茶,险些把舌头都烫掉。
三郎又道:“长鸣兄救我,也曾使了灵药,若真是有鬼神,那为何离不得药石?今日见那个算命之人拆字卜卦也不过是两张嘴皮的事情,即便是后面什么‘会阴魂’,也保不住捣鼓了些腹语之术,若真有魂儿,怎么偏要我闭眼,不容见上一见?可见背后必有古怪机关,只是不能为我这寻常人所见罢了。”末了面上又露出喜色:“方才长鸣兄说的未尝不是道理,然而圣人既有此训示,必有更高的见识。日后小弟须得更加发奋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