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看着他:“先前忘了问,钟先生何以在太虚阁里随我退场?”
先前不问,是希望钟先生明哲保身,史家需要传承。现在问了,是因为他已登台。
真正史家的刀笔,不为洪君琰易一字,也不因他姜望而改变。
钟玄胤平静地道:“胜利者的故事有很多人编写。我要去写失败者的故事,哪怕是一段不会留下的历史。”
姜望今天若是死在这里,燕春回若是成功超脱,这段历史自然不会这样留下。钟玄胤写得再真实再深刻也无用。
就像《史刀凿海》的意义并非史刀凿海,而是司马衡。他在,真正的历史才存在。
姜望只是问:“先生何以认为我会失败呢?”
“现实之力有万钧,理想之身如蚍蜉。浩荡人间悬旧日,孤身来者似飞萤——”钟玄胤摇头道:“萤火焚日,蚍蜉撼山,此事何能成?”
他是修史的人,学史令人明。古往今来这样那样的故事,他看得太多了,其实并不觉得今天新鲜。之所以还有几分动容,大约是因为……身在其间。
姜望并不反对,只道:“但先生还是站在我身边。”
“这世上权衡利弊的人已经够多,也该有几只不自量的撼山蚍蜉,焚日萤火。”钟玄胤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自觉悲壮,反而是相当平静的。
他说着,侧眼看向默默走上台来、站定了的剧匮:“太虚阁里拖后腿的小老头,你没有什么要讲的吗?”
剧匮认真地道:“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钟玄胤的目光往剧匮身后挑,看向长袍裹身的苍瞑——其人缩在台上一角,也不知何时出现,竟像是台上的陈设布景。不注意看,很容易被忽略了。
钟玄胤的视线才过去,他的声音便过来:“不要说话。”
都到这一步了,还认生呢!
钟玄胤的话茬确实是被诸外神像湮灭了,但史家停口不停笔,还是写下了苍真君的名字。
“身为大牧礼卿,有必要替不善言辞的苍真君说几句话,免得天下人误会了牧国的态度。”
天下第一美男子、坐在那里就聚焦无数明暗目光的赵汝成,慢慢地开口:“苍真君在台上只代表他自己。黎国的朋友不要妄自紧张。”
“对了。”
他似不经意地道:“刚刚收到一条消息——为了对抗魔潮,也为了更好地迎接神霄战争,在八月上旬,荆牧会有一场双方合作的荡魔兵演,在赤马府举行。届时无关人等,最好是绕行其域,免受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