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涧意心中早涌起滔天巨澜,脸上却已恢复了平和,——这个弱冠少年,当真了得,面对各种危难却都如此举重若轻,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跟从他。
车辇复又隆隆启动,此时王家御卫的大队人马已驰上了通往大兴宫的御道,道宽六丈,平整坚实,王辇车行其上毫无颠簸之感。
武王接过双寿手中的药方,只看了一眼,便‘咦’地惊叹出声,他并未细看方子内容,却被杜华那笔通畅圆融的隶书所惊怔,那——那笔法——那笔意,看着如此熟悉!竟像极了一位故人的手笔!
“——杜华,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脸覆面具,装神弄鬼!”武王从大迎枕上挺身坐起,这个疑问从拜坛一窥其真容后就一直憋在胸中。喝问出口,明涧意才赫然发现,因为经过了诊脉,触诊一系列事故,此时再开口诘问,语气和声调都变得轻软飘忽,仿佛是丢失了筋骨的狂草,狂则狂矣,却完全没有了力度,只余一点点虚张声势,——好个厉害的杜华,竟棋先一招占了上风!
“王上也称臣为杜华,臣就是杜华,脸覆面具之情由,刚才在方泽坛太子殿下已待臣回禀过了。”小花儿不惊不惧,唇边还挂着一抹淡笑。
双寿垂眸跪侍,全身莫名紧张,心里却噗地乐了,——这个杜华,真是个鬼精灵,两个问题又都扔回给王上了。
“——呃?!”武王被噎得一愣,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并不如何生气,甚至还有一丝丝好笑,——这个孩子,倒真是狡猾!自己还从未与他这个年龄的少年舒心交谈过呢。那些王侯大臣之子,每次面王都拘泥惶恐,自不必说,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恭敬肃穆,一个顽劣邪魍,哪里像这杜华,于闲适笑谈中面对生死考验。
“你既然是南岳杜华,却又为何出现在坤忘山中?孤和你还有一面之缘呢。你知道吗?青鸾将你的绣像绘于丝绢之上,昼夜携带。”
武王满意地看到少年平静的面色起了一丝波动,那双亮若寒星似的双眸里灿光微闪,动人心弦。
“太子殿下情致深挚,杜华万万不敢辜负!当日与殿下相遇在坤忘山中时,我和父亲正游方于此,他是一位山野郎中,我们一直在外游历。”
“哦?竟有此事?你的父亲现在哪里?你的……咳咳……你的母亲呢?”武王的手掌早在广袖中捏紧了拳头,——十几年前,无暇到底是如何逃到大夏,如何被白龙鱼服的文帝所救?在此之前……她……她是否有什么奇遇……?明涧意冥思苦想,五脏六腑早混搅成一团,——一个平凡的山野郎中如何能养出如此气度堪比王侯的儿郎?
“我的父亲在我掉落苍渊后死于山火,具体时间杜华也是后来猜测得知。我的母亲,是南岳名门之女,在生下我不久后就辞世了。”小花儿气定神闲地答话,这些说辞早已烂熟于心,他说得异常流畅,并无任何犹豫。
“——哦?你的生辰是?”武王从杜华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得继续逼问。
“杜华生于夏历承平十年春天。”小花儿不明白为何武王追问他的生辰,只是下意识地将时间改为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