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茹不动声色地掀开红红的喜被,只见雪白的丝绸床单上一抹殷红的血迹,“相公,你看……”
陆游的目光落在那抹血迹上,心跳仿佛停止了。这时王慧茹的陪嫁丫头珠儿端了一盆子洗脸水进来,见陆游也醒了,赶紧走过来行礼,伏下身子道:“姑爷醒了?老夫人等二位新人过去喝早茶。”
陆游蓦地从床上爬起来,趿了鞋子就愣头愣脑往屋外跑,珠儿喊他:“姑爷,你还没洗漱呢!”
“珠儿,算了。”王慧茹制止了珠儿,神闲气定地重新坐到梳妆台前,让珠儿帮她挑发饰。
陆母正在厅上等陆游夫妻来请早安,忽见陆游一人衣裳不整心急火燎地跑进来,便沉了脸色,做好迎接儿子质问的准备。果听陆游道:“母亲,你欺骗孩儿!”
陆母端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用茶盖将茶叶捋到一边儿,优哉游哉抿了一口茶,缓缓抬起头斜睨着一脸愁闷的陆游,就那么瞅着,并不作声。
陆游浑身都发了抖,他觉得胸腔聚集了一股子怒火,烧灼着五脏六腑,母亲阴森森的目光打击了他,他颤声道:“我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设计我?”
“不是设计,是爱你,是为你好。”陆母淡淡的。
陆游的泪扑簌簌往下落去,“我要去找婉妹,你告诉我婉妹在哪里?”
“即便我告诉你唐婉的下落,你好意思去找她?她等了你三年,你却另结新欢,另娶她人,你觉得你有脸见她吗?”陆母依旧淡淡的,唇边还挂着一抹冷笑。陆游一下就瘫坐在地上,母亲的话说出了症结所在。唐婉不会原谅他,他再婚,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是客观事实,他终是不敌母亲,辜负了爱情。
陆游正万千伤神,忽听身后有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件披风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他回过头去,对上了王慧茹清澈的目光,只听她柔声道:“早起天凉,相公不要在地上坐着。”那么温良恭俭让的模样,陆游彻底绝望了,他的眼前闪过白床单上那抹殷红的血迹,眼前的女子已然成了他的妻,而唐婉是彻底离他远去了。
陆游这边伤心欲绝,赵士程那边却是喜不自胜。整个赵府都在忙着赵士程与唐婉的婚礼。赵家二老虽然很不情愿儿子娶了个二婚的,可是儿子又是绝食又是哭闹,更兼儿子一直不肯结婚,这回硬要娶唐婉,二老宠他,也就半推半就依从了。唐家那边自知女儿已经嫁过一次,在陪嫁上都赶上皇帝嫁妹的规格了,于是赵家便也以礼相待。结婚那天,鼓乐队绕着整个山阴城吹吹打打,排场又热闹。陆母是绝不允许陆游出门去的,还是在王慧茹的周旋下,陆游才得以见到唐婉的花轿。他跟在那花轿后头一路走一路失魂落魄,而王慧茹就跟在他后头,一路走一路失魂落魄。将到赵府的时候,唐婉的丫头青碧不经意回头瞥见了陆游,便折回身子痛斥他的负心薄情,王慧茹出言阻止,青碧方知这位得体大方的美人正是陆游的新婚妻子湖州王氏,气就更不打一处来,诅咒了一番,愤愤然追花轿去。花轿已停到赵府门外,赵士程迎了唐婉进门,陆游望一眼身边的王慧茹,方知他与唐婉今生夫妻缘尽至此了,顿时心痛如绞,只觉一口荤腥冲出喉咙口,便吐出一口血来。王慧茹扶着他回到陆府,便卧榻病了小半年。
这小半年,王慧茹是衣不解带伺候在床前,陆游嘴上不说,心里却感动着,等病好了,他对王慧茹也渐渐上了心。于是,年前,王慧茹便被郎中把出了喜脉,陆老夫人欢天喜地地向湖州王家报喜讯,对王慧茹也更加疼爱。一家和睦,陆游虽然对唐婉还心怀惆怅,却也渐渐习惯了安稳和乐的日子。而在赵家,情况却恰恰相反。唐婉虽然和赵士程相敬如宾,肚子却始终不见起色,这让急于抱孙子的赵家二老十分窝火,赵老夫人时不时就给唐婉一些脸色看。唐婉早就习惯了陆母的恶言泼辣,所以赵老夫人的脸色在她看来根本无关痛痒,只是赵士程待她恩重如山,她不能为他怀上一儿半女,心里十分愧疚。她也知道此生不可能再做母亲,早在三年前她怀上陆游的孩子流产之后,郎中就判了她的**死刑。要不是父亲苦苦哀求,要不是赵士程又病又闹,她怎么会让自己残废的身子拖累赵士程的大好前程呢?趁着年关将至,自己即将回娘家拜年省亲,唐婉特意找了赵老夫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