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呈在这一瞬间忽然有种荒诞的联想,感觉自己像被抛弃的情人,只消正室的一个电话,就能让他一无所有。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潭淅勉一穿好衣服又显得不近人情,他不看他,只是将皮带系紧:“有点事。”
其实也有心理准备,喻呈猜想潭淅勉没答应和他吃晚饭,有可能常苒还在南京,晚上还有亲友之类的其他安排。喻呈只好将他送到门口,听着人走进楼道里一层一层踏下台阶的脚步声,听了好一会,就在他打算关门的时候,突然手指一顿。
他听到空阔楼道传来的微弱回音,是潭淅勉拢着话筒低声对司机说的一句:“对,是去南京医科大学一附医院。”
这句话像闷雷,砸在喻呈的神经上。他蓦然想起在文昌时那些故意避开他的电话,想起那个炎热的午后,程珏提起的“我听小柴说,Pedro经常去医院看一个人,大概是女朋友来着,我还觉得挺痴情”。
又想起容灿说的“感觉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原因?比如,他有女朋友?”
有迷路的蜻蜓飞进楼道里来,扇翼低徊,发出嗡鸣,天色阴沉,像是要下大雨。
脑子里是嘈杂的,人声鼎沸的,好像有人这么说,也有人那么说,说你应该相信吧,他又没必要骗你,也有人说潭淅勉是勾心斗角的惯犯,是深不可测的撒谎精。
原来一切可以崩塌得这么快,明明就在中午他还满心欢喜,就在刚刚他还兴致勃勃。他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坐在一辆跟随潭淅勉的出租车上,向一附医院驶去。
每逢这样的天气,鼓楼的气压就要更低一点。喻呈觉得心跳很快,呼吸不畅,他下了车,紧跟着潭淅勉走进住院部。
医院什么时间人都很多,到三楼的时候险些跟丢,当时喻呈安慰自己,跟丢也好,至少不用面对真相,可命运弄人,转至四楼,潭淅勉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并且朝走廊的西侧快步走去。
这一层不是普外科,也不是任何喻呈提前设想过的科室,他看着精神科的指示牌,感到非常陌生且意外。
这个瞬间他想到很多情节,他想起《简爱》里阁楼上的疯女人,或许潭淅勉肩负着责任却无法抛弃。又或许只是普通朋友间的拜访,潭淅勉来看一眼就会离开。他时而觉得自己道德感低下,时而又觉得他理应自私。
越往里走人越少,走廊越安静,喻呈小心翼翼地跟随,直到潭淅勉打开一道病房门,走进白色的门里去,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刹那,喻呈掠见一个长发的年轻女人躺在病床上。
门扇在眼前飞速关闭,她的面孔因为朝向窗外而无法看清,但透过顶端磨砂的探视窗,喻呈隐约目睹潭淅勉在给她喂饭,握住她的手腕说了一些话。
这种亲密程度显然不会是普通朋友。甚至不是只肩负责任的阁楼弃妻。他们感情很好,令人羡慕。
喻呈倒退了两步,好让这副画面离自己的眼睛远一些,可心底又觉得自欺欺人,非常可笑。
他理应听一下潭淅勉的自述,他知道自己现在片面、愚蠢、感情用事,但他好像没办法,在这些源于他人的明示、暗示以及先入为主的猜测之下,他被轻易地牵动情绪,眼睛酸胀,泥土的腥气堵塞鼻腔,窗外的雨水砸碎在窗框上,飞溅进来,飞溅进他的眼眶里。
当潭淅勉骤然拉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喻呈靠着墙壁蹲在廊灯下,眼睛很红,他想站起来,但是麻木的双腿发出尖锐密集的刺痛,他只得在开门声中缓慢地抬起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潭淅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