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前赐妃嫔鸩酒自戕早已是某种不成文的?规矩, 何况她和?安王还?有那样的?一段过往。侧耳细听, 风里隐隐传来女子尖细的?哭喊声,张蓁忽然有些失神地想, 这样的?规矩,究竟是为?了那一文不值的?所谓清誉,还?是为?满足某个男子病态蛮暴的?占有欲?生是他的?人,死了也得?做他的?鬼张蓁在心里摇摇头,她这个时?候竟反倒松了口气。大?抵是她等待这一日,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的?缘故罢。
近二十年。就困在这深宅宫苑中, 浑浑噩噩, 大?半生便过去了。
刘公公带着小太监将酒壶放在桌上便悄无声息地阖上门离去了。
殿内只剩帝后二人。张蓁抬手欲执壶倒酒, 却被冯重明轻轻摁住了手。
“你就不想见他一面?”冯重明问她。
两人罕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刻。
“想……也不想。”
张蓁两片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迟疑良久,才慢慢开口。身体里似乎分?裂出了两个自已, 十六岁的?少女张蓁燕鸟般雀跃欢腾渴望着再见当年的?情郎一面,快到不惑之年的?张蓁却是冬日清晨死灰般的?平静。早就过了那个为?情爱可以不顾一切的?傻乎乎的?年纪,有太多要顾忌要考虑的?,情爱早已不是生命中唯一的?要事……二十年前十万分?想要的?那身衣裳,二十年后就算是弄到手了又如何?光阴蹉跎,那衣裳早就不合身穿不下了。一件衣裳如此,何况是人。
已经过去太多年了。
当年渡口边依依惜别的?两人,那个少女变成了疲于?算计的?深宫妇人,而那个少年,也早就变作了另一个人了,一个更加冷漠更加无情的?人。早就形同陌路了。
冯重明闭了闭眼,爬上坡般说的?慢而艰难,“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他苦笑着说:“若是能重来一次,你还?是会选择站在安王……兄长?的?身边罢?”
“敢情这天下是没有旁的?男子了,我?就非得?要在你们兄弟间挑一个出来?两个疯子,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张蓁捋了捋长?发,幽幽道:“若能重来一次,我?情愿早早剃了头出家?做个姑子,斩断红尘,省得?惹出这许许多多的?的?麻烦事来。”
“是吗……你走吧。”
冯重明松开了她的?手,雕刻成龙状的?玉牌放在她手心。
“接下来宫里怕是不会太平的?,刘公公会替你打开宫门备好车马,你先去别苑避避,日后是要回到他身边,还?是剃了头做姑子……都?随你。”
沉默似雪,似雨,一片片,一滴滴落在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