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县令背着手在廊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反倒是冯妙瑜这时候冷静的要?命,所有的情绪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样, 她命人端了炭盆放在外面,又?叫人给自己?弄了些简单的吃食填饱肚子。生?死有命, 何况在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朱太医的医术了。若连朱太医都束手无策,那?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回谢随。
想来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她真成个寡妇罢了。这也没什么, 这样的日子她能过五年, 也能过一辈子不是吗。她无意识地用食指刮着腰间的香囊,那?香囊上面的莲花刺绣很快就?被刮得?起了毛边, 就?连细碎毛边勾住了她的指甲她也没留意到,就?只是一个劲儿地刮着。
谢随觉得?自己?正躺在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可又?全然没有一点长夜的冰冷。
视觉,嗅觉,触觉, 听觉, 一切似乎都离他远去了。这里或许就?是死后?的世界, 谢随想,没有理由的,心里似乎有一个人在不断催促着他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连方向?这个概念本身都不存在的空间里走了多久,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光亮。
那?是一条漫长而又?老旧的回廊,饱经风霜的木地板吱吱呀呀的响,他觉得?这条长廊散发着熟悉的味道,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加快步子穿过那?道回廊。春风迎面。恍然间,他竟然又?回到了谢家。
那?个还未凋敝的谢家。
阳光灿烂,院子里的海棠花开的正好。母亲,谢宁,父亲,祖父……那?些早已化作一抔黄土的人站在树下,谢宁正趴在父亲的肩膀上伸手够那?上面的花枝,见?他来了,噘着嘴道:“哥哥真是慢死了。”
母亲揉了揉谢宁的脑袋,“毕竟今天是你?的哥哥的大日子,费多少心思?都是应该的。你?难道不想见?见?你?以后?的公主嫂嫂?”
他的……大日子?
谢随低头打量起自己?的装束。熨烫的一丝不苟的青色官袍,鎏金葡萄花鸟纹的镂空香囊,簇新的乌皮六合靴,隆重?的像是要?去参加婚礼的新郎。他忽然想起来了,他今日的确是要?去赴一场盛宴的。
那?边海棠树下的谢宁又?咯咯笑着说:“当然想了。永乐长公主殿下可是难得?开一次园会。可是哥哥这样磨蹭,只怕公主嫂嫂要?等急了。等急了,她兴许就?不喜欢哥哥了。”
“永乐长公主……是哪一位?”谢随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
“永乐长公主还能有几位?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的未婚妻子都不认识了。”母亲说,“她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的长女,圣上膝下的头一个孙辈,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
太子,那?就?是冯重?曜了。可冯妙瑜不该是冯重?明和张氏所生?的吗……
谢随伸手拂去了肩头飘落的花瓣,祖父这时也转头望向?他,冲他招手,“安之,怎么了?你?站在哪里发什么呆呀,还不快过来。”
母亲和父亲也说:“安之,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