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谭晓光压不住火再上脚,林冬决定先行缓和下房间内的气氛。他蹲下身,保持视线与麦长岁的齐平:“麦长岁,你妈没事,她现在在我们局里睡觉,老太太跟我们说,谭警官入狱之后你就跑了,据此我们进行了一番调查,发现周剑鸫死的时候,你,就在这家医院做清洁工,而且是急诊区的,这是你当时签的短期劳务合同――”
从兜里掏出份复印件,林冬展开拎至他眼前。选择周剑鸫死亡的医院是重要的决策之一,虽然急诊大厅重新扩建装修过了,但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事情在哪发生的,就该在哪里结束。
一听老娘没事儿,麦长岁瞬间就不抖了,他谨慎看了看那份合同,随后将视线投向林冬身后的白墙。这个反应表明,他有信心,毕竟是当初公检察法三大系统掘地三尺也没能挖出来的事实,他当然不相信过了这么多年还会被人发现。
然而另一个事实是,他不知道自己干过的事儿从哪能看出纰漏。林冬确信,麦长岁会换管线,但是他一定看不懂血氧指标和仪器数值之间的关联。是谭晓光发现他跑路引起怀疑、祈铭恰好经历过这样的医疗事故、夏勇辉担着受行政处罚的风险传递那些保存完整的医疗记录、以及悬案组众人的坚持――以上种种因素组合在一起,注定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经验和运气缺一不可,但今天,麦长岁的运气算是用到头了。林冬见他不言不语以沉默对抗,瞬间敛起温和的态度,直击要害严厉质问:“说!你为什么要换周剑鸫的呼吸机管线?!”
麦长岁闻言周身明显一怔,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整张脸挂起难以置信的表情。
敲对了,林冬提着的心终是归位。祈铭的专业知识给了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真是那百分之一的偏差,今天这出戏就算演砸了。
“问你话呢,为什么?”
谭晓光的语气倒是沉了下来,不再急躁。同样的,他也从麦长岁的反应中看出了答案,有些意外的,背负已久的罪名终于可以洗刷了,自己居然没觉得有多开心。大概是有些东西压得太久,卸下去的时候,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脱力状态。
眼见瞒不住了,麦长岁仰天长叹,眼底泛起丝水光,那些历经多年躲藏生涯刻在脸上的印记,都随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显露了出来:“……光哥……我真的……我不是有意害你的……那周剑鸫就是个畜生,他杀了欧爷啊!我能――我能让他活着么?欧爷对我多好呀!那年我妈得肺炎,我没钱送她去医院,是欧爷大半夜的跑到医院帮着付了住院费,我从牢里出来,他去接我,带我去吃饭,给我钱,帮我找工作!他那么好一人居然被杀了,我――我气不过!”
他慷慨陈词的时候,唐?囱б恢倍⒆盘废?光的表情。看的出来,谭晓光没有过分的欣喜,而是在听到麦长岁提起欧风奇过往的种种时,思绪仿佛陷入了过往的回忆。唐?囱Ф杂谂贩缙娴牧私猓?仅限于英烈墙上那不足四百字的事迹介绍,其中还有二百多字是其曾经获得的荣誉。生活中的欧风奇是什么样,他完全没概念,总归不会是像欧健那样动不动犯个二百五。
但是谭晓光是欧风奇的徒弟,听说彼此间的关系情同父子,不然也不至于在欧风奇被杀之后,闯下弥天大祸。唐?囱Ц芯醵苑剿坪跏潜宦蟪に甑乃荡谴ザ?了,眼里的仇恨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无法具体描述的纠结。
麦长岁抹了把鼻涕,把手往裤子上蹭了蹭,继续坦白道:“我之前看护士接管子,就想着,用这招不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他了么?人得喘气啊是不是?可我真没想这么干能把你害进牢里去!我以为――以为他的伤是拒捕反抗才受的,谁知道是你――你打的啊!后来我听说你被判刑了,才知道原来是他妈我多此一举害的你,对不住了光哥!我给你赔罪!赔罪!”
说着他爬起来就要给谭晓光磕头。唐?囱а奂彩挚焯缴砬?住他的肩,厉声道:“别来这套!你以为磕几个头就能免刑了!?”
哪知麦长岁滑的跟条泥鳅一样,扭了几扭居然挣脱了唐?囱У那?制,扑上前抱住谭晓光的腿,死命的摇晃:“光哥!光哥!你发发善心!我妈都七十多了,我要再坐牢,她不得活活气死啊!”
谭晓光人晃着,眼神却是凝固:“……你求我有什么用,我已经不是警察了,这案子不归我管。”
一听这话,麦长岁又转头去扑林冬。这算杵唐?囱Х喂茏由狭耍?一把扯住麦长岁的后脖领子往远离林冬的方向拖。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麦长岁抱拳乞求林冬,语气可怜兮兮的:“林警官是吧?您帮我跟检察官那求求情,我不是故意害光哥的!我真不知道周剑鸫是他打伤的!我认罪!认罪!是我弄死了周剑鸫!和光哥没关系!”
事实上麦长岁比谭晓光还要大两岁,却一口一个“光哥”叫着,足见他有多畏惧对方。林冬相信他不是有意害谭晓光背黑锅,毕竟警员殴打嫌犯的事,在公审之前不可能昭告天下。但就是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麦长岁是几进宫的主,对减刑政策应该是了然于胸,按理说如果当时去自首的话,以他现在这套说辞,几乎重判不了,有可能现在都出来了,何必在得知谭晓光坐牢之后东躲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