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的美好,随著四季的更迭,总是年复一年。而人世的美好,却总是事过境迁,不可追忆。
卫恒等老将的身影从山坡下慢慢转过,长孙预眯眼望了会:“长福,去请大将军过来。”
卫恒挂心著一早递上去的奏简,也无心狩猎。长福一来宣诏,忙滚鞍下马,快步小跑到了皇帝行前。
长孙预让人另设一案,铺摆上果脯清酒。待卫恒坐定,挥手让众人退下,才道:“若朕没有记错,当年征讨南泗,是将军领军统帅?”
卫恒不解皇帝的意思,应了个是。
长孙预神色温和:“朕听说当年南泗在泗水布满瘴毒,我军中兵士染上腐毒者十之七八。”
南泗之战也可算是卫恒早年极辉煌的一战,克服了诸多不利,最终赢得南泗的俯首称臣。对这一战的惨烈悲壮,卫恒记忆犹新,应声道:“陛下说得不错,南泗擅毒,草木沼泽河流之间无不布满毒瘴,且与我国的寻常毒物大不相同,连军医也束手无策。”
长孙预点头:“那时将军是如何克制瘴毒,终拿下南泗的?”
“臣也没什麽办法。行军拖得愈久,军中染毒者就愈多,情形愈危殆。后来臣便狠了狠心,将染毒的留下,只带八千余名健壮兵士轻装突进,快袭泗都。”卫恒叹了口气:“被留下的一万多人,最终几乎死伤殆尽。”
“但先皇却称赞将军的胆魄与睿智。若无将军当年壮士断腕的胆识,我国难免与南泗陷入胶著,损失必数以倍计。”长孙预望著卫恒,目光如炬:“壮士断腕,将军当年能做到,难道如今反不明白了麽?”
卫恒恍然领悟过来,忙长跪道:“陛下,臣糊涂,请陛下责罚。”
长孙预抬手将自己案上的一卷书简推过去:“大将军囿於亲情,朕不会怪罪的。这奏折,大将军拿回去吧。”
卫恒依旧惴惴不安。
长孙预神色更温和:“御史台已经查明此事,郸山王妃并未牵连其中,朕不会难为她的。你的两个外甥女,也是我长孙家的血脉,朕会交给贤妃抚养。贤妃也是你的侄女,大将军可以放心。”
这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卫恒连连叩谢。
长孙预道:“朕听说,直到今日,大将军仍时有周济南泗一役中阵亡将士的亲属――”
卫恒的心又被提起来。他只是顾念袍泽之情,但这样的举动,在帝王面前,有时却会落得布恩示惠的交结罪名。因之,这些年来,他一直做得小心翼翼,却不想还是被皇帝知道了。
好在长孙预也没吓唬他太久,反而语气平和地赞叹了一句:“大将军真是难得的宽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