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蹲下身,抠起一块板结的泥土放在掌心碾磨。
土块里嵌着半截生锈的箭头,显然是昔日战场遗留。
他将箭头抛向空中,目光扫过荒滩上交错的车辙:“此处原是古寿春今寿州多场战役的交兵处,地脉虽硬,却有三条暗渠通着芍陂。”
“将军,这土比铁还硬。” 身后传来亲兵的嘀咕。
辛弃疾回首,见是跟随自己的归南苍头亲卫老兵,正用锄头狠砸地面,却只刨出个浅坑。
辛弃疾走上前,接过锄头猛地抡下,只听 “咔嚓” 一声,锄头刃口崩掉一块,而泥土仅裂出寸许深的缝。
“看见没?” 辛弃疾指着裂缝里渗出的湿土,“下面两尺便是沙壤。
当年孙叔敖治陂,用的是‘畚锸开渠,火耕水耨’之法。”
他从箭囊取出火石,敲出火星点燃身旁的蒺藜,火焰 “呼” 地窜起,将干枯的草茎烧成灰烬。“火焚野草,既可肥田,又能驱虫。”
说话间,雾气完全散去。
阳光照在荒滩上,映出无数细小的闪光点 —— 那是埋在土里的碎瓷与贝壳。
辛弃疾拾起一片带釉的陶片,釉色剥落处露出灰胎,上面隐约有 “永和九年” 的刻痕。
“看来东晋之时这里就曾是屯垦区,” 他将陶片抛向远处,“今日我们便在古人的田垄上,再开新渠。”
“将军!” 老兵忽然指向东南,只见一队流民正扛着锄头走来,领头的正是被选为屯长的薛安都。
中年人肩上搭着件打满补丁的夹袄,袄角露出半截北魏制式的皮护腕,腕上还缠着辛弃疾赠的剑穗。
“昨夜芍陂水脉通了,” 薛安都将一卷草绳递给辛弃疾,绳结上串着五枚鹅卵石,“将军,按您说的,支渠的闸门都已建好,而且在五条支渠都设了水标。这是大伙从石潭中捞到的‘定水石’,据说孙叔敖治陂时用过。”
辛弃疾接过草绳,指尖触到石头上的水锈,忽然笑道:“当年孙叔敖有老父献《水经》,今日我有大家献的定水石,天时地利人和均已齐备。”
他扬手将石头抛入身旁的沟壑,石子落水声惊起一群麻雀,扑棱棱飞向远处的茅屋。
此时日头渐高,荒滩上的蒺藜被晒得噼啪作响。
辛弃疾解下腰间酒囊喝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不一会儿就在铠甲上结成一缕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