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的大营,并未因布告的发出而立刻催动攻城大军。他稳坐中军,像最有耐心的猎手。
源源不断的情报汇集而来:白彦虎的疯狂镇压,城内压抑的恐惧,以及……那些偷偷溜出城、或者阵前倒戈,前来投诚的面孔。
这些人,多是老弱,或是实在不堪白彦虎暴虐的普通回民。左宗棠亲自接见了几个年长的投诚者。
大帐内炭火温暖,他屏退左右卫兵,只留通译。
“老人家,受苦了。”左宗棠语气和缓,亲自递过一碗热茶。
那须发皆白的回民老者,惶恐地捧着茶碗,看着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左屠夫”,竟与传闻中如此不同。
老者涕泪横流,诉说着白彦虎如何强征他们的儿子、抢夺他们的口粮,如何在城内滥杀无辜。
“大帅……布告上说的,‘胁从不问’,‘各安生业’,可是当真?”老者声音颤抖,带着孤注一掷的期盼。
左宗棠正色道:“老人家,本帅言出如山,布告所书,字字是真。
首恶唯白彦虎一人!凡受其胁迫者,只要诚心悔过,放下刀兵,皆是我大清赤子!
本帅已命人于大营后方择地安置,开仓放粮,每人发三两银作路费,助尔等归家,或择地安身。若有伤病,营中良医诊治。”
老者闻言,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左宗棠,手中的茶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洇湿了地毯。
他猛地扑倒在地,以额触地,泣不成声: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我……我那苦命的儿子,还在城里被逼着守城啊!”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随着这些被妥善安置、惊魂初定又心怀感激的投诚者的口,悄然飞回了被铁幕笼罩的达坂城,飞进了无数个被恐惧和绝望塞满的心房,在坚冰之下,悄然涌动着一股温热的暗流。
马占彪在城头冰冷的垛口后,也听到了营中同乡偷偷带来的消息:
“真的……有饭吃,有地方住,还发银子……那个左大帅,说话算话……”
他靠墙坐着,怀里抱着他那柄豁了口的破刀,望着城外清军营地方向隐约的灯火,一夜无眠。
布告上的字句,不再是纸上的墨痕,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温度和重量。
时机,终于到了。左宗棠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大了望台上,寒风卷起他棉袍的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