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的水,是天上的银河碎了撒下来的。
老辈人说,早年两岸的人要过江,只能攀着野藤子荡过去,十回有九回要喂鱼。直到光绪三十年春上,来了个穿青布短打的匠人,姓陈,背着个磨得发亮的藤箱,说是要给怒江架座铁打的桥。
可铁桥没架成,倒架起座比铁还结实的藤桥。
一、落难的雀儿
陈匠人是腊月里到的。
那天雪片子大得能砸疼脸,他缩在江边石崖下,浑身冻得像块冰坨子。放牛的阿福路过时,见他嘴唇乌紫,怀里还揣着个藤箱,锁扣上刻着"陈记藤坊"四个字,便把他背回了寨子。
"阿公,这外乡人快不行了!"阿福踹开寨老的门,寨老正蹲在火塘边补渔网。他眯眼瞅了瞅陈匠人,见他脖颈上还挂着个铜铃铛,摇起来"叮铃"响——那是手艺人自个打的记号,说是手艺人的魂儿系在铃铛上。
寨老叹口气,让阿婆煮了碗姜汤:"这世道乱,逃难的多了。留下吧,总比冻死在江边强。"
陈匠人喝过姜汤,缓过气来就跪在地上磕头:"老阿公,我是云南腾越人,家里遭了兵祸,一路逃到这儿。您让我留着,我给您架桥!"
寨老捋着胡子笑:"架桥?咱这怒江两岸,祖祖辈辈都靠藤索过江。藤索要选三年生的野葛藤,晒足七七四十九天,再用山藤绞成股。可你一个外乡人......"
"我会!"陈匠人猛地抬头,眼里亮得像星子,"我阿爹是藤匠,我从小跟他学绞藤。藤索要浸过活人血,才扛得住怒江的脾气!"
二、血浸的藤
第二日,陈匠人就带着寨里的青壮上了山。
他挑最粗的野葛藤,用弯刀削去外皮,露出白生生的藤芯。阿福问他:"陈叔,为啥偏要野葛藤?"他摸出块黑黢黢的布,展开来是截染血的藤条:"野葛藤性烈,血浸透了,能把两岸的山魂儿缠在一块儿。"
藤索要绞成九股,每股九根藤。寨里的汉子们赤着膊,攥着藤条在木滚筒上绞。陈匠人站在中间,腰里别着把铜刀,每绞一圈,就用刀尖挑破指尖,血珠儿滴在藤条上,慢慢渗进纹路里。
"陈叔,您这是为啥?"阿福看着他指尖的血止不住,心疼得直搓手。
陈匠人不说话,只把铜铃铛解下来,系在藤滚筒上。铃铛一晃,"叮铃叮铃"的,像是在跟谁说话。
第七日夜里,山风卷着雪粒打在工棚上。陈匠人突然翻出怀里的藤箱,取出个红布包,层层打开,是块羊脂玉牌,刻着"陈门之后"四个字。"我阿爹说,陈家三代藤匠,给皇家做过御桥,给菩萨架过神索。"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走南闯北这些年,头回见着这么险的江,这么亲的人。"
阿福这才知道,陈匠人原是来寻祖的。他阿爹临终前说,祖上曾给怒江架过桥,桥碑上刻着"陈"字,可他找了半辈子,只找到半块碎碑,埋在江滩的泥里。
三、断藤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