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嘎吱……”
“嘎吱……”
那声音贴着湿冷的棺材板壁传进来,闷沉,粘滞。不是木头摩擦,更像是……巨大的、朽烂的骨节,在亿万年冻透的黑暗里,被强行掰动时发出的呻吟。一声,又一声,带着某种冰冷到极致的韵律,从三个不同的、深不见底的方向传来。
三棺葬。
爷爷黄表纸上那血淋淋的字,像冰锥子,钉在冻僵的脑浆里。
身下这腐朽的棺材底板,就是刚才“翻身”的那一口。每一次那粘滞的“嘎吱”声传来,这身下的板子就跟着极其轻微地一颤。颤一下,一股更浓的土腥混着棺材板烂透了的霉腐气,就顺着板缝钻上来,往鼻孔里灌,往肺管子里扎,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憋得人眼前发黑。
冷。
不是外头的风雪冷。是骨头芯子里渗出来的阴寒。左肩那碗口大的断茬,皮肉焦黑翻卷,露着碎裂的骨茬子,此刻像个敞开的冰窟窿,嗖嗖地往外冒着寒气。这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下爬,冻得全身骨头缝里都像塞满了冰碴子,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咯咯作响。
不是疼,是空。一种被彻底掏空后、只剩下冰窖般死寂的空。
右臂还能动,但跟灌了铅似的沉。我哆嗦着,指甲刮过身下湿滑冰冷的棺材板,触感像摸着一块浸透了尸油的冻肉。摸索着,一点一点,挪到左肩那个冰窟窿似的断口。
指尖触到焦黑翻卷的皮肉边缘,一股钻心的冰寒瞬间刺透指尖!冻得我猛一哆嗦。伤口里面,感觉不到血肉的温热,只有一种……死寂的、如同冻土深处万年不化的坚冰般的……冷硬!骨头茬子是黑的,像烧焦又冻透的炭,血管筋肉断口处凝固着暗红的冰晶。
烟锅骨臂没了。连着里面的火,里面的毒,里面的凶戾……全被心口那块要命的石头吸干了。现在留下的,就是个被烧焦、冻透的窟窿,一个通往冰窖的破口。
心口那块阴磷石,这会儿倒消停了。不烫了,重新变回那块死沉死沉的冰疙瘩,紧紧贴着皮肉,像个甩不掉的冰镇秤砣。可它刚才那股子鲸吞海吸的邪乎劲儿,抽干的不止是左臂的祸根,好像把五脏六腑里最后一点热气儿都给抽走了。
“嗬…嗬…” 喉咙里滚着破风箱似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棺木朽气,冰冷地刮着喉咙。意识在无边的寒冷和死寂里沉浮,昏昏沉沉,像要溺毙在这口活棺材里。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种新的声音,贴着耳朵根下面的棺材板壁,极其轻微地……响了起来。
不是棺材转动的“嘎吱”声。是……刮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