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盼娣是在一次古籍修复展上,撞见那位佛山来的老拳师的。
老人头发花白,拄着根红木拐杖,正对着展柜里的清代拳谱出神。梁盼娣认出他是周砚的大师兄,当年在武馆,他总笑着喊她“北方小师妹”。
“梁姑娘?”大师兄也认出了她,眼里闪过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真是你,多少年没见了。”
两人站在展厅的角落里聊了几句,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武馆的新分馆、北方的天气、她如今的超市。直到大师兄咳了咳,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阿砚那小子,心重。”
梁盼娣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结婚第二年,就去祖庙给你求了个签。”大师兄望着远处的展柜,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是上上签,说你‘良缘自有天定,晚来福禄双全’。他把签文折得整整齐齐,压在拳谱的夹层里,每年清明去拜山,都要拿出来看一遍。”
她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衣角,指甲掐进掌心。
“去年我去他书房找老拳谱,看见他在写东西。”大师兄顿了顿,转头看她,眼里有掩不住的叹息,“纸上就一句话,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愿她遇良人,平安顺遂,忘了我’。”
展厅里的灯光很柔,落在梁盼娣的脸上,却让她觉得眼眶发烫。她想起杂志上他穿着西装的样子,想起陈阿妹笑盈盈的侧脸,想起那些被岁月磨淡的规矩和算计,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总说……”大师兄的声音有些哽咽,“当年是他没本事,护不住你,也守不住自己的心。他说你那么好的姑娘,该有个人把你当宝贝,疼你,护你,不用学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不用受半分委屈。”
原来,他每年都在为她祈祷。
祈祷她能找到真心相爱的人,祈祷她能幸福地嫁了,祈祷她能忘了那个懦弱的、让她哭了那么多次的自己。
梁盼娣转过身,快步走到展厅外的回廊里。秋风卷着银杏叶落在脚边,像一地碎金。她扶着冰凉的石栏,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是感动吗?或许吧。在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岁月里,原来还有人在默默惦记着她的幸福,用他自己的方式,给了她一份迟来的温柔。
是后悔吗?一定是。后悔当初没能再等一等,后悔那句脱口而出的“算了吧”,后悔把那枚“缠”字玉佩留在了客栈,像斩断了最后一丝牵连。
她想起自己开超市时的倔强,想起那些拒绝别人介绍对象的夜晚,想起站在佛山巷口时的犹豫。原来,她从未真正放下过。
可他已经结婚了。
他们都在各自的人生里,往前走了很远。他守着他的武馆和家庭,她守着她的超市和回忆,像两条曾经交汇过的线,最终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梁姑娘?”大师兄追出来,递给她一张纸巾,“别难过,他说……只要你过得好,他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