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比洞里猛烈数倍的寒风瞬间裹挟了他,夹杂着细密的雪粉,像无数冰针扎在脸上、脖颈上。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夹袄——那件棉袄,此刻正盖在二嘎身上。
天光晦暗,黎明前的山林被一层灰白色的雪幕笼罩。沟底的积雪深及大腿,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风虽然小了,但依旧刺骨。赵刚辨别了一下方向,没有选择往沟外走,而是沿着陡峭的沟壁,朝着更深处、林木更茂密的方向艰难跋涉。他知道,鬼子搜山,肯定会从外围往里面推,往深处走,虽然更危险,但找到东西的机会也更大,被发现的风险反而可能更低。
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拔出腿来耗费巨大的力气。冰冷的雪钻进他破烂的裤腿和鞋子里,迅速融化,带走本就微乎其微的体温。他咬着牙,用木棍探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被积雪压弯的枯枝像鬼爪,嶙峋的怪石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踩雪的咯吱声和自己的喘息声,在空旷的雪沟里显得格外清晰。这寂静比风雪更让人心头发毛,仿佛随时会从哪个雪堆后面,或者枯树林的阴影里,冒出黑洞洞的枪口。
他一边走,一边用木棍拨开岩石缝隙、向阳坡上积雪较浅的地方,或者枯树根部的凹陷处。眼睛像鹰隼一样搜寻着任何一点绿色或枯黄但可能有用的植物。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以前打游击时跟老猎人学的、或者卫生员教过的一些土方子:能退烧的柴胡草根?冬天叶子掉光了,但枯根或许还能挖到…能消炎的车前草?贴着地皮长的,叶子厚实,冬天也可能有…还有艾蒿的老根茎…哪怕能找到点松针也好,煮水也能顶一点用…
积雪覆盖了一切,枯黄一片。偶尔拨开雪,露出的也是冻得发黑的枯草根或者光秃秃的苔藓。希望渺茫得像大海捞针。寒冷像毒蛇,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四肢开始僵硬麻木。饥饿感也重新袭来,胃里像有只手在抓挠。他抓起一把干净的雪塞进嘴里,冰冷的雪水滑入食道,带来短暂的刺激和一丝虚假的饱胀感,随即是更深的寒意。
“不能停…不能停…”赵刚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老李最后决绝的眼神,二嘎滚烫的小脸,洞里那几张绝望的脸,交替在他脑海里闪现。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刺激着自己快要冻僵的神经。
他艰难地翻过一道被积雪覆盖的乱石坡。坡下背风处,有一小片相对开阔的地带,几块巨大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港,岩石底部竟然没有多少积雪,露出黑褐色的泥土和一些枯死的藤蔓。
赵刚眼睛一亮!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滑下石坡,冲到那片背风处。他跪在地上,不顾冰冷的泥土和碎石,用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的手,疯狂地扒开那些枯死的藤蔓和厚厚的落叶层!
枯叶和冻土被刨开,露出底下潮湿的泥土。他急切地搜寻着…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只有冻硬的草根和碎石!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难道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手指在扒开最后一层厚厚的枯叶时,碰到了一簇硬硬的、细细的枯茎!他心头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枯叶彻底清理开。
只见在岩石根部最避风的缝隙里,紧贴着潮湿的泥土,竟然匍匐着一小片植物!虽然叶子早已枯黄卷曲,甚至有些发黑,但那独特的、细长如柳的叶形,赵刚认得!
冬天枯死的柴胡草!虽然叶子枯了,但下面的根茎,或许还有用!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疲惫和寒冷!赵刚像发现了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用刺刀撬开冻硬的泥土。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断了宝贵的根茎。冻土坚硬,他撬得很慢,手指被冻土和草根划破也浑然不觉。终于,几段细小的、灰褐色、带着泥土气息的柴胡根被挖了出来!虽然不多,干瘪细小,但这无疑是救命的希望!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将这些宝贵的根茎小心地用一块破布包好,贴身藏进怀里。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点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