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时,细雪已停,檐角的冰锥滴着水,在金砖上敲出细碎的响。陈五走到殿门,被崔浩拽住袖子。老臣的手像块老树根,攥得他生疼:“陈大人,窦家与皇后是表亲,拓跋家的私兵比玄甲卫还精壮 —— 这一趟,你要当心。”
“崔大人,” 陈五笑了笑,“甜市抗柔然时,臣带着三百百姓守望火楼,对面是三千柔然骑兵。那时候臣想,只要百姓的饼还热着,刀山火海也得闯。” 他摸了摸腰间的甜灯,金砂散成 “芽” 字,“如今这饼,是大魏的百姓在揣着,臣就是拼了命,也得护着它不凉。”
崔浩的眼眶红了。他从袖中摸出个布包,塞给陈五:“这是齐州盐司的旧账,韩御史昨夜翻了半宿。窦家的盐引,每十张就有一张没盖官印 —— 他们拿官盐当私盐卖,赚双份的钱。”
陈五打开布包,账册的纸页发黄,墨迹却清晰:“窦氏盐坊,三月十五,官盐出库一千石,私卖五百石,余五百石入‘内库’。” 他的手指在 “内库” 二字上摩挲,想起窦荣腰间的玉牌 —— 那玉牌的纹路,和账册上的 “内库” 印一模一样。
“谢崔大人。” 陈五把账册收进袖中,“臣这就去西市,找李昭和阿史那云。玄甲卫和胡骑都备好了,明日卯时出发。”
崔浩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陈大人,代郡的拓跋家有座狼头祠,祠里供着太武帝赐的狼首剑。那剑的鞘上,刻着‘与国同休’四个字 —— 你若查到他们贪墨,记得把剑也带回来。”
陈五脚步一顿。他想起拓跋拔老将军,想起那白眉上沾着泪说 “愿给均田令当马前卒” 的模样,喉结动了动:“崔大人放心,臣查的是贪墨,不是忠良。”
西市的马厩里,李昭正给玄甲卫的战马喂豆饼。玄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甲叶上的刀痕是甜市抗柔然时留下的,每道都像道疤,刻着大魏的血。阿史那云的胡骑站在边上,狼头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旗角的红绸是甜市百姓送的,说 “护着咱们的地”。
“大人,” 李昭把最后一块豆饼塞进马嘴,“玄甲卫三百人,都是跟着您打过甜市的。阿史那将军的胡骑二百,说‘查草场,得有懂草的人’。”
阿史那云拍了拍腰间的狼头刀:“陈大人,代郡的草场,哪块是肥的,哪块是瘦的,我闭着眼都能闻出来。拓跋家的牧正要是敢藏草,我扒了他的皮当褥子!”
陈五笑了。他摸了摸李昭的玄甲,甲叶上还留着甜市校场的血渍;又拍了拍阿史那云的狼头刀,刀鞘上的铜钉是甜市铁匠打的,“阿铁说,这钉子得钉得深,像均田令扎在地里的根。”
“大人,” 阿史那云突然压低声音,“昨夜我派细作去代郡,听说拓跋家的牧正把冬草场圈了,养的不是战马,是从南朝买来的种马 —— 那马的牙口,都是三岁的嫩马,根本上不了战场。”
陈五的甜灯又烫了。金砂聚成 “马” 字,像匹在灯身奔腾的小马。他想起崔浩说的狼头祠,想起那把 “与国同休” 的剑,攥紧了袖中的账册:“走,先去齐州。窦家的盐,得先晒在太阳底下。”
出西市时,甜南从街角跑过来,小辫上的红绳晃得像火苗。她举着个油纸包,里面是阿月烤的甜饼,饼面还留着指印:“阿爹,阿娘说路上吃,凉了就不脆了。”
陈五蹲下来,把甜南抱在怀里。小姑娘的脸冻得通红,却暖得像团火:“小南乖,在家听阿娘的话,等阿爹回来,带你去田埂上追蝴蝶。”
“拉钩!” 甜南伸出小拇指,“阿爹要是骗我,就变成大灰熊,被小南的草环套住!”
陈五的眼眶酸了。他钩住甜南的小拇指,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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