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月亮门在暮色里投下斜长的影子,易中海踩着自己的影子走进中院时,听见贾张氏正在屋里数落贾东旭。"……那秦老婆子精得跟猴儿似的,没工作证能松口?"女人的声音隔着窗户纸钻出来,带着股子酸溜溜的刻薄,"我看呐,还得你师傅出面!"
贾东旭蹲在门槛上搓手,棉袄袖口的补丁被他揉得变了形。他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想起秦淮茹低头时鬓角的碎发,心里像揣了团乱麻。"妈,师傅今儿为这事跑了一下午……"话音未落,就被贾张氏拍了后脑勺:"跑一下午怎么了?他是你师傅!"
易中海推门进来时,铜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堂屋里的煤油灯结着灯花,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供桌上,映得观音像的金漆脸泛着诡异的光。贾张氏猛地站起身,发髻上的红头绳晃来晃去:"东旭他师傅来啦?快坐快坐!"
八仙桌上的搪瓷杯还沾着昨夜的茶垢,贾张氏倒了杯凉白开递过来,手指在杯沿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师傅您辛苦了,"她堆起假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东旭这孩子不懂事,让您费心了。"易中海接过水杯,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下午在救助站闻到的消毒水味。
贾东旭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煤油灯还亮:"师傅,那工作……"易中海摆摆手,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烟油顺着裂缝渗进砖缝。"城东门的救助站,"他盯着贾张氏瞬间发亮的眼睛,"缺个管登记的,手脚麻利点就行。"
堂屋突然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贾张氏捏着衣角的手骤然收紧,粗布衣裳被她攥出深深的褶皱。救助站她知道,就在护城河边上,专门收留那些没户口的盲流,虽说活儿杂,但好歹是吃公家饭的差事,比在农村刨土强百倍。
"那……那得花多少钱?"贾张氏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却像钉子似的钉在易中海脸上。她想起上次给贾东旭说亲时,媒人要的三斤红糖都让她心疼了三天,这城里的工作岗位,怕是得扒层皮。
易中海放下水杯,杯底在桌面上留下个湿圈。"疏通关系总得意思意思,"他故意顿了顿,看见贾张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找了后勤处的老王,他说至少得……"
"师傅!"贾东旭突然站起身,棉袄扣子错扣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钱我来出!我攒了三个月的工资……"话没说完就被贾张氏拽着胳膊按回板凳上,女人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懂个啥!"贾张氏瞪了儿子一眼,转头又对着易中海堆笑,"东旭他师傅,您也知道我们家情况,刚买了缝纫机,实在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要不,您先垫上,等东旭娶了媳妇,让淮茹慢慢还?"
易中海看着贾张氏眼中一闪而过的精明,忽然觉得这女人像极了药铺里称药的戥子,每一分都算得清清楚楚。他想起贾东旭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铁屑:"中海,东旭就拜托你了。"喉结滚动着,终究是把那句"我垫"咽了回去。
"罢了,"武师站起身,工装袖口的补丁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我先去打个招呼,钱的事……再说吧。"贾东旭猛地抬头,看见师傅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贾张氏却喜上眉梢,连忙把易中海往门口送:"师傅您真是大好人!东旭,还不快送送师傅!"
四合院的夜风格外凉,易中海走出贾家时,听见贾张氏在屋里嘀咕:"……临时工怕什么?等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秦家人不松口?"他捏着烟袋的手骤然收紧,烟杆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路过何雨柱的西厢房时,看见窗户纸上映着少年看书的影子,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一大爷还没睡?"何雨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易中海这才发现自己站在窗下很久了,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柄出鞘的刀。"柱子啊,"他清了清嗓子,"明天娄厂长的宴会,可别忘了。"
屋里的灯光晃了晃,何雨柱推开窗户,手里还拿着本俄语书。"放心吧,"少年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佛跳墙的食材都发好了,明早就能下锅。"易中海看着他腕间新添的刀疤,想起白天在救助站看见的那些盲流,忽然觉得这孩子比自己想象的更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