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赭的神经不是很愉悦地跳了跳,垂下眼皮,没什么情绪地道:“桑吉啊。”
他换了一只手接电话,让听筒离得远了一些,“我有什么好投奔的,打着工呢。”
康父在那边笑了笑,“你要是不愿意就直说不愿意吧,我什么时候勉强过你。”
“不过我提醒你,桑吉人生地不熟的,普通话都说不明白,好歹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叫了你那么多年哥。他阿妈去世这么多年了,他阿爸好不容易同意他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就看看你忍不忍心吧。”
康赭挂了电话后,翻了一下记录,确实是有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昨天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
康赭的号码一直经常被打,尽管他从来没给过别人,但找到他的人总是很多,浪费时间地接了几次之后,康赭就再也不接陌生号码了。
德吉叔那样的人,估计打了几次没打通,等会儿下车了如果能和桑吉联系上,能立马让桑吉买票回去,就怕给自己添麻烦。
康赭看了一会儿自己沾满了机车油污的手,很诚恳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快要入夏,深圳像个正在起灶的火炉,实在太热了。康赭在车站里面毫无起伏地站了一会儿,就满背都是汗。
他刚跟房东打完电话续租,压着情绪地沟通和解释,说完之后更感觉身心俱疲,这会儿被热空气蒸着桑拿,康赭连呼吸都觉得麻烦。
他阿爸跟他说,桑吉没有手机,让他注意着点接人。
康赭几乎有点无语,自己都走了好几年了,真不怕他把人接丢了。
康父听到后像是安抚一样地笑了笑说,小桑那么乖,又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一直盯着出站口,没有玩手机,要不然等会儿找起人来会更麻烦。
深圳的云那一天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康赭去过很多的地方,但总是更偏爱干燥的气候,他一向很讨厌黏糊糊的潮湿,面无表情地盯着阴沉沉的天空,觉得自己今天的不耐烦积累的太重,好歹不能这样对一个千里迢迢找过来的朋友,于是开始熟练地排遣和放空。
后来康赭记得,那天深圳确实下了雨、他等了一会儿还是走到外面去抽了一支烟、桑吉有一只在车站买的小灵通,以及他后来无数次后悔的、在以后的日子里困住他的在见到很多年不见的小时玩伴第一眼的真实想法。
三年前的康赭在一场重而密的雨中,唤醒了被刻意忽略的记忆,看见熟悉的羞怯而热诚的一双眼睛以及拥有这双眼睛、朝他奔过来的人,平直而冷淡地想:真的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