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汉卿喉结滚动,发出清晰的咕嘟声,声音发虚,几乎带上点哀求:“老吴……吴叔……这都……这都什么年头了!集成度太高,针脚细得比头发丝……再说系统……系统级代码……”
老吴压根没听见似的,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屁股底下垫着个不知谁扔的半软坐垫。他把那黑匣子往油腻腻的工装裤膝盖上一搁,变戏法似的又从工具包深处掏出个放大镜模样的金属支架,带吸盘那种,带灯,卡在需要操作的芯片上方。橘黄的小灯圈投下一束光柱,正正打在那米粒大小的芯片焊点上。灯光下,那布满硬茧和油污的手指捏着一根比绣花针还细的探针,对着放大的芯片引脚,稳如磐石。
“小雷老板,”他声音不高,沙沙的,带着点奇怪的松弛感,像在自家后院摆弄修了半辈子的柴油机,“你那年,汉正街那帮孙子火烧铺子那次,库房老刘那几台存粮本的286……记不记得?”
雷宜雨盯着那束橘黄光柱下微微颤抖的探针尖端,脑子里嗡地一下。那画面瞬间活了:漫天浓烟,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泼水救火的人群一片混乱狼藉。老刘瘫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哭天抢地,因为库房角落里几台被烤变了形的老式电脑——那里面存着整条街商户的粮票兑换底单。是老吴,当时还是街上修拉链的摊主,就是拿着这么个破黑匣子,硬是在糊掉的板子上飞线连针,把那些至关重要的数据给挖了出来。
“记得,”雷宜雨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眼神里那点被强压下去的焦躁奇异地被某种沉甸甸的东西替代了,冰层下面燃着暗火,“火烧透了顶,你把它捞了出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那些原本被恐慌攫住的工程师们绷紧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点点。
老吴没再吭声,瘪瘪的嘴角好像往上撇了一下,几乎算不上笑。鼻尖快要杵到那焊点上了,探针带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极其细微地调整着角度。放大镜片上反射着他浑浊眼底深处跳动的火焰。啪哒!一声几乎不可闻的轻响,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小匣子侧面唯一一颗微弱的绿灯,倔强地闪了一下,随即灭掉。另一颗红灯却恒久地亮了起来,像一只沉默的血色独眼。
“板子没死透,是芯被人换了药。”老吴慢吞吞开口,喉咙里带着点拉风箱似的呼哧声,“灌进去的不是醒神汤,是迷魂药,专治死机的方子。”他抬起油乎乎的手背抹了把眉毛上渗出的汗珠,留下道黑印,“等灯。是死是活,灯说了算。”
老吴的话像一块冰,砸进死寂的机房里。芯被人换了药?迷魂药?所有人悚然一惊。
“你他妈再说一遍?”赵三强眼珠子都要瞪出血来,额角青筋突突狂跳,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却带着要把人生吞活剥的凶戾,“谁!哪个杂种干的?!”
雷宜雨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堵住了赵三强那喷火般的视线,也挡住了其他人惊骇的喘息。他脸色沉得如同结冰的湖面,目光锐利如鹰隼,钉子般楔入那排死寂的机柜深处,只问了老吴一句,每个字都砸在实地上:“老的芯,还在不在?现在灌进去的,能顶到开幕点火?”
老吴没抬头,那只粗粝的大手依旧稳稳地压在嗡嗡发烫的编程器上,像焊在机柜里。橘黄的灯圈里映着他爬满岁月沟壑的侧脸,油汗浸透花白的鬓角。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带着点金属摩擦似的嘶哑:“芯,是旧的,是上次返厂换下的那批老芯片。东西在咱光谷维修站库房里埋着,跟‘长江夕阳红’样机板子堆在一起。”他停了停,似乎需要一点力气,“现在灌的代码……对付点火……成不成,就看它硬不硬气了……”
“硬气?”坐在角落控制台前的小姑娘突然带着哭腔尖叫起来,被这凝重的氛围逼得几乎崩溃,“吴老师!只剩下六小时零七分了!”她面前的巨大显示屏上,血红的倒计时数字冷酷地跳动着:06:07:45…44…43…
那数字跳动的声音,仿佛成了无形的催命符,一声声重重砸在每个人心头。工程师们的脸色更白了,手指悬在键盘上空不住地颤抖。
轰隆——!
猝不及防!脚下坚硬的山体岩层猛地一震!像是有什么在地下深处极其暴烈地抡起了巨锤。惨白的灯光疯狂闪烁、摇摆,拉出迷乱刺眼的光轨!机柜上方,几块装饰用的轻钢吊顶被震得直接掀飞,噼里啪啦砸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烟尘弥漫开来。
“操!”有人惨叫,带着猝不及防的魂飞魄散。一个正弓着腰贴着机柜调试接口的年轻工程师被震得失去平衡,额头重重磕在锋利的机柜金属角上,顿时鲜血直淌!
“别乱!稳住!”雷宜雨一声暴喝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混乱的杂音。他高大的身影如同磐石伫立在狂澜正中,一手闪电般抓住身边晃倒的操作椅甩过去垫住差点撞向另一机柜角的徐汉卿,另一只手竟精确地扶稳了老吴那晃荡的焊点支架!机房里尖锐的警报被这恐怖的震动彻底激活,凄厉的呜咽穿透厚重的防爆门,从走廊通道里钻了进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董局!情况有变!地震波过境,备用机房遭袭!”赵三强对着耳麦咆哮,眼睛血红,声音嘶哑,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枪套边缘的冰冷搭扣,“小刘!你他妈愣着当活靶子吗?!把伤的人拖到安全角!其他人,给我死守住门口!妈的……”他后槽牙咬得咯嘣响,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最后几个字淹没在又一阵剧烈的颠簸和警报嘶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