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发出滴滴的提示音,机械地提醒他“订单配送即将超时”,闻生又急忙擦干眼角,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取餐点。
回到住的地方时已经是晚上了,城中村逼仄狭窄,楼栋之间贴得极近。老旧公寓墙皮斑驳,年久失修的楼梯踩上去发出像是折断骨节一样嘎吱嘎吱的声响。
整个夏天都是暴雨不断。空气一直潮湿,走进这片地方像是两只脚都陷进了泥泞的沼泽里。
阴暗破旧的公寓,充斥着衣服和食物发霉的气味。楼与楼和人与人之间都十分拥挤,阳台上一年四季都晾着阴湿的衣服,好像没有会变干的时候。
一开始,闻生是和一对情侣在这里合租。好几天晚上,闻生都能听到隔壁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嗯嗯啊啊”,他强迫自己捂住耳朵不要去听,可总是常常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和哥哥所有亲密的场景。
后来两个人分手都搬了出去,这里暂时就只有闻生自己住。
生活在此的人大多都有被生活磨砺得有些麻木的面孔,也有一些善良的人,住楼下的姐姐家里总是停水,偶尔会来闻生这里打热水。
“你怎么总接南山区的单子,”姐姐端着水盆出来了,脖子上搭着毛巾,刚洗过的头发还湿漉漉地滴水,“我告诉你,大学城那片最不好搞了,保安拦着不让进,进去了弯弯绕绕半天找不对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宿管又不让上楼……”
闻生一直没说话,神情也一如既往呆呆的样子。“听没听进去啊?你个傻子,”姐姐恨铁不成钢地一咬牙,“笨死你算了。”她把水盆放下之后,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闻生一个人。姐姐走的时候虚掩了门,被穿堂风吹得重新敞开,走廊尽头的灯光明灭,像是惨淡又孱弱的求助信号。
过了一会儿,闻生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不知道还要这样渺茫地找多久,可能是一辈子。
他愿意找一辈子。
心脏有一个巨大的空洞,除了邢明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填补。
……
工作日,快傍晚的时候闻生又送了一单大学城的外卖,他在偏门等着,听到百米之外开了窗户的教室里的声音。
中文系教授声如洪钟,“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闻生倚在门边百无聊赖地听着,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不自觉地想象到了和大雪风暴有关的画面。不远处的夕阳染红了天空,忽然显得有点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