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凄厉的哭喊声,仿佛要将这阴沉的天幕都撕裂开来。
桑落和颜如玉快步穿过人群。知树迎上来,低声道:“公子,桑大夫,捞上来有一会儿了,脸被河底的石头撞坏了,看不清,但衣裳是阿水的。”
桑落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走到那小小的身体旁,蹲下身。颜如玉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岳,为她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喧嚣和悲恸。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揭开了那块麻布。
一股浓重的河腥气和隐隐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浸泡了好几日,身体肿胀得发白,脸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皮肉模糊,根本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那件湿漉漉地贴在尸首身上的粉色小袄,桑落认得。上元节那日早上,阿水就穿着它到丹溪堂来寻自己一同去看灯会。
阿水娘的哭声在看到那模糊面孔的瞬间止住了,她猛地扑过来,一把将麻布彻底掀开:“不是,不是我的阿水,我的阿水没有这么胖。”
一旁负责打捞尸首的人说道:“浸泡太久人就肿胀。你闺女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伤痕?”
阿水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女儿散乱湿透的头发上,手指颤抖着,慢慢地拨开了阿水额前湿漉漉的刘海。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那里。
她浑浊的泪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迷茫,随即是巨大的、如同拨云见日般的狂喜!
没有疤!
这不是阿水!
糟了!电光火石之间,桑落意识到了危险,想要阻止阿水娘喊出来,却来不及了。
“没有……没有疤!”阿水娘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扭曲却又充满巨大希望的笑容,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得变了调,“没有疤!不是我的阿水!不是!桑大夫!你看!”
她激动地指着尸体的额头,又指向自己的额头同一个位置,“阿水这里有个疤!桑大夫你给缝的!你记得吗?这里没有!光溜溜的!这不是我的阿水!不是!我的阿水还活着!她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绝望。阿水娘又哭又笑,紧紧抓住阿水爹的胳膊摇晃:“阿水她爹,你看见没?不是阿水!不是!阿水没死!我们的阿水没死啊!”
阿水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呆了,他扑过去,不顾一切地拨开尸体的额发,用手指反复地、用力地摩挲着那片皮肤——光洁平整,没有任何疤痕的痕迹!
“真的……真的没有!”阿水爹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悲恸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取代,他一把抱住又哭又笑的妻子,两人相拥着,在冰冷的泥地上又哭又笑。
周围的绣使和围观的人群也松了一口气,纷纷议论起来。
确认了河中尸体并非阿水,阿水爹娘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并未感染桑落和颜如玉分毫。看着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带着失而复得的渺茫希望蹒跚离去,桑落的心反而揪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