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二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那些被恐惧攫住的百姓,更是浑身剧颤,不少人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他们只是想讨个活路,何曾想过造反?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杨炯的目光死死钉在杨妙妙惨白的脸上,压迫感如山岳倾覆:“本侯再问你一次,这神臂弩,你信是不信?”
杨妙妙只觉得那目光重逾千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绝非虚言恫吓。身后那些刚刚还同仇敌忾的乡亲,此刻已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她心中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硬抗?顷刻间便是千箭穿身,血流成河。自己死不足惜,杨家村这些父老何辜?
这般想着,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强行压下心头的屈辱与不甘。
电光火石之间,杨妙妙猛地深吸一口气,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混合着敬畏与顺从的表情,对着杨炯的方向,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声音不复方才的尖锐,反而刻意带上了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诚挚与洪亮:“侯爷息怒!小女子方才一时激愤,口不择言,冲撞了侯爷虎威,万死难辞其咎。还请侯爷大人大量,饶恕我等愚昧无知。”
她直起身,迅速转向身后惊恐万状的百姓,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幡然悔悟”的感染力:
“乡亲们!侯爷明察秋毫,已经洞悉我等冤屈。更已下令暂停新政,彻查弊案,还我等公道。侯爷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我等岂能再行糊涂,辜负侯爷一片仁心?”
她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袖般的威严,“我等并非暴民!只是一时情急,与官府起了争执。侯爷深明大义,体恤民艰,定会为我等做主。还不快快放下手中之物,叩谢侯爷恩典,一切但凭侯爷裁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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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转圜之快,定性之巧,立场转换之自然圆滑,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方才还是鼓动抗税的领袖,转眼间就成了安抚民心、为官府“正名”的代言人。将一场冲击官府、哄抢税银税粮的暴乱,轻飘飘地定性为“一时情急的争执”。
饶是杨炯心志如铁,见惯了战场上的诡诈,此刻也不由得对眼前这女子刮目相看,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的惊诧与凝重。
此女不仅胆识过人,更有如此急智与控场之能,绝非寻常乡野村妇。
更奇的是,方才还群情汹汹、眼看就要玉石俱焚的百姓,在杨妙妙这一番“幡然醒悟”的疾呼下,竟如同被施了魔法,竟然真的放下了手中钱粮,动作虽慢,却再无抢夺之意。
在杨妙妙眼神的示意和几个亲近村民的带头下,人群开始缓缓地、沉默地后退,如同退潮的海水,虽仍带着惊悸的涟漪,却终究是朝着远离城门的方向移动。
杨炯端坐马上,衣袍在渐起的风中纹丝不动。他并未言语,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杨妙妙指挥若定,看着那些惊魂未定的百姓在她的引导下,留下抢来的钱粮,相互搀扶着,渐渐汇成一股沉默的人流,沿着官道,向着夕阳沉坠的杨家村方向蹒跚而去。
直到最后几个村民的背影消失在官道拐弯处扬起的薄暮烟尘里,杨炯才缓缓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