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木匠,劳役等级乙,无伴属,无虞。准入。”
老者愣了一瞬,旋即跪地,连磕三个响头。
没人教他该这样,只是他想表达谢意,只会这个。
龙裔官员未作声,只将他拽起,朝远处指了指:
“往南,沿界河,第三工坊登记报到。”
他就这样进了帝国。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房屋不再凌乱歪斜,而是沿着山势一层层垒上;石铺街道与藤蔓引渠交织成网,路灯悬浮于半空,由不知名的晶石照亮夜行的归人;井水甘甜,井口镌有玄奥印记,几乎看不到污染。
他走在街上,不时能见到狗头人抬木牵索、呼喝成行,也见地精驾着三轮齿车在街巷飞驰,转运着匣装材料。
更有披鳞甲的蜥蜴人从街角经过,他们手执钢刃,排着整齐的纵队巡视前行,身影在午后阳光中投下淡青的光斑。
而那偶尔路过的高大身影——肩扛巨石的巨人踏着沉稳脚步,每一步都让路面微微震动,所过之处,孩童驻足,行人避让,然无人惊呼。
没有人盘问他来自何方,也没人要他讲清过往。只要按时报到、劳作勤恳,便可领取食物、薪酬。若有违规,亦有惩治,但都列在告示石板上,字字刻明,人人可识。
偶尔天光暗下,有庞然巨影掠空而过。那是真龙——那等伟岸之躯,他曾以为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如今却亲眼所见。
高塔上的军旗会随之低垂,而街上,所有种族皆默然驻足,仰望,眼神中充满了崇敬,却不见恐惧。
他第一次被称作“先生”,是在进帝国的第三年。那天他替一户人家修婴儿床,一位年轻工匠看他指法娴熟,恭敬地说:“谢谢您,先生。”
他怔了一下,低头笑了笑。像是听见了自己未曾拥有的名字。
他做床,做窗,做孩子的玩具,也做装货的箱柜。他的手艺让他安稳地留在这个帝国的城市角落。他并未奢求什么:只想在不再燃烧的土地上,做点东西,活得像个不再惊慌的人。
第七年冬天,他病倒了。
这病来得急,像是长年操劳的身体突然想起了它的年纪。他在木质小床上咳得昏天黑地,枕边放着茶盏和旧刨子。小工匠送他草药,他摆手说:
“我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