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依言起身,走到榻边,垂手侍立。
离得近了,祖母身上那股浓重的腐朽气息更加清晰,那双深陷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目光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审视,有疲惫,有洞悉一切的锐利,甚至……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悲悯的东西。
屋内死一般寂静,只有铜漏的滴水声,一声声,敲在人的心上。
“你……查到了?”张氏忽然开口,声音虽弱,却像惊雷一样劈在朱祁镇耳边!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她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朱祁镇强装的平静,直抵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朱祁镇浑身骤然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
他猛地抬眼,对上祖母那洞若观火的眼神,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徐恭的暗查、药渣的鉴定、王德禄的信笺、甚至他对凤凰庄的增兵布控……难道她全都知道?!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隐忍、伪装,在祖母这轻飘飘一句直指核心的问话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呵……”张氏看着孙儿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慌乱,竟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极轻、极短促的、意味不明的气音,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移动着枯瘦的手臂,伸向自己枕边。
朱祁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只枯槁的手。
只见她摸索着,从锦枕下极其费力地抽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通体玄黑、非金非玉的令牌,造型古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煞气和岁月的幽深。
令牌正中,一个古朴狰狞的虎头浮雕,在昏暗的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择人而噬。
虎头下方,刻着一个篆体的“枢”字。
“拿着……”张氏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