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中书学。
胡叟握着御赐的狼毫笔,在素白绢帛上落下第一笔时,手腕竟不自觉颤抖。
他奉命为谋逆的沮渠牧犍撰写墓志,并不觉得荣幸,反倒有几分惶恐。
窗外的老树上,寒鸦突然惊起。
胡叟不由想起,他听来的那些话:
当年,魏军尚未入姑臧,沮渠牧犍已派人劈开仓库,取走金银珠玉、各色珍器,秘藏于天元门。
其后,沮渠牧犍故意将府库之门敞开,引来市井小民入府盗窃。此时,值钱的物什早已被拿走,小民不过取得一些下等器物。
此种手段极具迷惑性,至尊一度以为,府库中的好货,皆被小民暴力夺取。
前日,沮渠牧犍饮下金屑酒,气绝身亡。旋后,一个叫孙刀的天元门人,随宋鸿入宫面圣,道出当年之事。
孙刀弃暗投明,不求荣华富贵,但求苟活于世,至尊自然无有不应。
除藏匿珍宝一事,孙刀还揭发了沮渠牧犍藏匿于私宅中的毒药,不知他可有继续毒害拓跋宗室的打算。
至尊勃然大怒,遂赐右昭仪沮渠氏三尺白绫,并诛灭沮渠一族,唯沮渠万年一早投诚,而得以幸免。
至于沮渠上元,自然未受牵连。在至尊眼中,沮渠上元是武威公主的爱女,与她阿父全无干系。
河西国的一干太妃、寡妇,也并未受到惩戒,照旧奉养。谅她们也翻不起风浪,至尊乐得做个“仁君”……
如何落笔,才合至尊之意?
笔锋在“逆臣“二字上重重一顿,墨汁晕开如凝固的血痂。
蓦地,胡叟想起关于小郡主沮渠上元的事来。听说,小郡主未能见到阿父最后一面,先是哭成了泪人,随后便如木偶般呆坐绣帷,先前喂进去的酪浆,又全数呕了出来。
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真真可怜!
更深露重,公主府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