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从未见过这些,这景象是母亲用温柔细致的言语铺成的缤纷画卷。母亲未死之时常常到地洞里来陪他,给他讲述外面的世界,那是他昔日最快乐的时光。只是每当他流露出向往的眼神时,总会看见母亲抚摸着他的头发凄然落泪,这让他不得不尽量收敛自己的情绪,然而压抑之下那向往反而越发膨胀开了。
此刻叶流光模模糊糊想象着阳光下的尘世,又想着最好有个人在旁边陪着他,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太阳花、麻雀、寒血凝、云彩都是什么样子。选谁陪自己呢?自己只认识两个人——叶卓与景颐。还是景颐好了,叶卓一定没有那样的耐心,可是如果到了日光下,景颐一定要发觉真相了罢,他还肯陪自己么?
在这小小的思想斗争中,叶流光竟然靠在景颐怀中睡了过去。景颐有些惊讶,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他一时不知该走该留。
看见叶流光眉头轻轻蹙着,好似在思索着什么,嘴角却勾起淡淡的笑,象是开在太阳里的花,景颐忍不住又吻了吻他:为了这瞬间的温存,自己是值得放弃一切的罢?
在景颐离开后的一日深夜,叶流光又看见了叶卓,叶流光见他满眼的疲倦,眼里血丝遍布,似是许久未曾休息了一般。
看见叶流光迷惑不解的目光,叶卓气呼呼开了口:“他用自己的命要挟皇帝,要皇帝给我一条生路,闹得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和他的龌龊关系。这……这让我们赏茶山庄今后颜面何存?我死后都没脸去见爹娘!”愤怒之下玉面涨得通红,连语声也微微颤抖起来。
叶流光暗暗奇怪:和他关系龌龊的其实是我,你又为何没脸去见爹娘?
又听见叶卓猛地拍了几下桌子,怒声道:“他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他了不成?害死爹娘的是他那个残暴的爹,他假惺惺给点小恩惠就想要收买人?”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叶卓抱着头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难道他不知道我很讨厌他?明明是个男人,却什么都不顾,只知道情啊爱啊的,和他那种人说话我都觉得丢人。男子汉难道不该要建功立业么?他却要放弃别人梦寐以求的尊贵,真是不要脸,没出息!”
见叶卓情绪激昂,叶流光越来越迷惑不解,景颐有没有出息和叶卓又有什么关系?他到底是恨景颐没有雄心壮志还是恨他是皇帝的儿子,又或者是恨他的强迫?
“他明日就回来了。”叶卓临离开前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那一夜叶流光失眠了,一半是思考叶卓反常的举止言行,一半是因为想要见景颐的那种急切,他心中有种模糊的感觉,若是再不见景颐,或许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次日白天里虽然没有精神,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他不时地看着桌子上的沙漏,计算着时辰,这样终于熬到了晚上。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夜叶卓并未来接他,甚至一连三日都没有出现过。叶流光开始不安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三日里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那便是让叶卓逃出山庄,而自己则冒充他替他受死,这样既可以救了叶卓性命,又可以保住了他和山庄的名声。叶卓该赞同这个主意才是罢?
叶卓再出现时已是第四日的夜里,他在地洞里来来往往徘徊着,直到叶流光觉得头昏眼花了他才在桌边坐了下来。
“他回来那夜我喝醉了,结果……”说到这里叶卓顿住,欲言又止地望着叶流光,满面的懊恼之色,又隐约带着些羞惭。
结果什么?叶流光不解的看着他,后者却垂首用指甲将桌上的烛泪碎成细末,那白皙的脖子低垂着,弯成优雅的弧度,隐约可见一块淡红色的痕迹。
叶流光咬住了嘴唇,怔怔看着他,心里却还强留下最后一丝希望。半晌叶卓咬了咬牙,道:“皇帝赦免了我的死罪,却要毁了山庄,我……我誓与山庄共存亡……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