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又停住不说了,片刻后伸手猛力拍打了几下桌子,这才接着道:“他说要陪我一起死,可是谁要他陪我?他若是和我死在一起,岂非害我惹天下人笑话?”说到后面突然大声起来,中气却明显有些不足。
叶流光顺着床缓缓移向桌边,想要告诉他自己愿意和景颐一起死,让他赶快秘密逃离山庄,不要再守着这个空壳了。谁知这时叶卓却突然冲上来给了他一个耳光,一边怒气冲冲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才不象你想的那样下贱!”
叶流光捂着面颊瞪眼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失控。叶卓见叶流光薄唇已被咬出了血丝,心里一颤,缩回手愣愣盯着微红的掌心看了一阵,面上渐渐露出愧疚之色。他懊恼地重新坐了下来,许久后突然开口问道:“我答应过爹娘,决不舍下你和山庄其余的人独活,可是我又不想他陪我一起送死,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望着叶卓愁苦中带着温柔眷恋的眼神,叶流光顿时如醍醐灌顶,又如是五雷轰顶:
他爱他!
他居然爱着那个他口口声声说痛恨的人!
哥哥……
你竟是……竟是爱着景颐的!
——原来如此!
早知结局会是这样,又为何要让自己这无辜之人卷入局中?如今且看你要怎么收场,就算可以带着我逃走,你又要怎么向他介绍我?他总有一日会发现真相的罢。
沉默良久,叶流光突然静静笑了,如是坐在时间的沙里,沉沉的等候着,直待更多的沙将他彻底掩埋。叶卓抬头看他的时候,正看见他的笑,淡淡的,迟迟的,倦倦的,心里不明所以的仓惶起来,好似心底最深的隐秘被人掀起,而那隐秘却又恰是最见不得人的一处,让他从里到外的羞惭着。
叶卓别扭的直起了身,道:“你早些睡,我……我明日再来看你。”便急急忙忙上了地面,关了洞口。叶流光看着洞口被掩上,恍惚间觉得生命中最后一缕光从他生命里消失,一时疲倦得几乎要沉睡过去。
不知坐了多久,他伸手拿过几案上的铜镜照了照,苍白消瘦的面容便落在了晕眩的黄光里。他苦苦一笑:如果说叶卓是一幅画,那自己就是他最逼真的临摹了,粗看起来一样,行家却还是能看出其间的差别。
假如不是自己的这张脸,他模模糊糊地想着,或许他会安心地在地洞里住着,安心地死去,时间的长短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模糊的概念,可是如今他已经无法忽视心里那绵密纠缠着的痛了。
伸手拔下头上束发的玉簪,翠绿的尖端在铜镜光芒的折射下有些森然的感觉,他毫不迟疑的将那尖锐之处朝自己的面部划去,所到之处带起温热的血线,如是蠕动着的血色蜈蚣,一路缓缓爬行。
他纵横交错地画着,带着酣畅淋漓的恣意,好似自己的脸是张平白的画纸,唯一的颜料便是那嚣张的红。当那颜料四处散开时他的脸已然失去了原色,只从血流之间的白色沟渠中勉强可窥见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