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天气会来得如此频繁,最近每天早晨小镇都会被白茫茫的雾所笼罩,即使散开后也只有一片阴沉沉的天空。我想念阳光已经快要发狂了。更让我觉得不耐烦的是,这朦胧的雾气让车行速度放缓,我内心的急切也变得越发强烈了。
我在公路上行驶,就好像穿越混沌一样,其实在混沌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我也完全不知道。然而天堂或者地狱都好过一无所知的焦虑,我渴望的或许只是一把开启记忆之门的钥匙。
在正常的天气里,我开车从小镇来到绿湖只需要半个小时,可今天足足花了七十分钟。当浓雾逐渐变得稀薄的时候,我看见了道路两旁茂密的野草——鸢尾、车前草、蒲公英、矢车菊……最后我开上小路,在一片茂密的白桦树林外围停了下来。
雾气在这个地方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它们被生机勃勃的树木驱赶开,无法侵入这片领域。我踏着铺满落叶、野草和苔藓的倾斜土地朝下面走去——或者说,其实我在跑。
带着潮湿味道的空气钻进我的鼻子,我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 白桦树和灌木逐渐稀疏,一片碧绿如同东方翡翠般呈现在我的眼前:
绿湖,她就像深夜里猫的眼睛,静静地折射出冷光。
第6章 沉睡的绿湖
尽管以前来过绿湖很多次,但是每一次我都会惊讶于这个地方的美丽。索菲说,画画的人无论看多少回《蒙娜丽莎》,都会从中发现不同的美,我这个习惯跟数字打交道的人虽然缺乏鉴赏力,但是也能够明白自然和艺术在美学意义上的相同之处。
绿湖就是上帝的艺术杰作,他在落基山的外围安下一个完美的椭圆,然后给予了最丰富的绿色。这个地方从每一滴水到每一棵树都是绿的,深浅不同,浓淡适宜。索菲曾经很多次来这里写生,但她说自己永远也无法调出同样的颜色,更没有办法画出这里的安静。
她说的是实话——绿湖太安静了,静得难以让人觉察到时间的流动,如果不是我看到水波的颤动、听到云雀唱歌,还有林中啄木鸟发出笃笃的声音,我会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凝固的。
我狂跳的心在看到这片熟悉的景色以后渐渐平息,双腿也有些发软,我在黑色泥土上的那层落叶表面坐下来,听见自己喘气声,看到从口鼻中呼出的白雾,它们很快就消失在清冷的空气中。
让我觉得欣慰的是,这里并没有带给我惊恐的陌生感,我轻易地看一看周围就找到了熟悉的细节——比如刻上莎拉名字的那棵杨树,比如索菲喜欢支起画板的石头。我没有遗忘我在绿湖的快乐,甚至上个星期的那次郊游还可以完整地浮现在眼前。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乔口中的那场悲剧仍然感觉陌生。我眼前的这片碧水吞噬了一个生命,并且是由于我的缘故,我对此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这简直是荒谬!
我想起了路克医生的话:“受到很严重的刺激,还发生了创伤性的生活事件都可能引发失忆!”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在逃避乔治?洛克伍德的死而暗示自己遗忘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