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是北崇,没有夏决明,没有天材地宝。他浑身烧得滚烫,还躺在柴草垛里,就算贺恩一遍遍用凉水替他擦拭身体,伤口还是发炎、感染、溃烂。
最后,整只眼球都烂掉了。贺恩无奈,为了保住穆乾性命,亲手用匕首把那烂眼挖了出来。
他下手的时候,穆乾还是半昏着的。他感到剧烈的疼痛,便死死地抓住了贺恩的另一只手。一声痛也没有呼,穆乾生生忍受了挖眼的整个过程。
匕首落地时,贺恩哭得不成样子,他四肢并用地趴在地上,额头靠在穆乾的身体上。
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医生,为什么武艺不够高强,不能将人送出城外去。
哪怕要他立刻死掉,他也心甘情愿啊。
然而命运容不下太多如果。
能捡回一条命来,已是极大的幸运了。
在出城的时候,贺恩背着穆乾,每走出两步就要叫一声对方的名字。
他怕穆乾在他背上断了气,又怕自己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便再也起不来。
他叫得又急又快,得不到回应便要连叫四五次。短短几十里的路程中,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到底叫了多少声“穆乾”,又听到了多少句“贺恩”。
他们好像把这辈子的“穆乾”“贺恩”都给叫完了。
直到看见肃朝军旗,斥候与先遣部队将他们团团包围。贺恩适才长舒出一口气,他对背后的穆乾说:
“我护驾有功,你可要提前想好了,到底该赏赐我些什么。”
说完,连他自己都笑了,只是笑中满是苦涩。
穆乾接受着御医的治疗,时间都变成了指缝里的水。日日夜夜,除了等待和静默地探视外,贺恩什么也做不了。
一觉醒来时,他总是疑心自己还躺在北崇都城的阴沟里,皮肉发疼,像是老鼠在啃咬撕扯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