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捧着药盏的身影恰在此时映在万字不到头窗棂上,将诏书残页的阴影扭成绳索状。
太后腕间佛珠绳骤然收紧,在皇帝手背勒出三道红痕:"哀家倒记得那日钦天监说过,红梅映雪最宜镇魂。"她转身时翟衣广袖拂翻青玉盏,泼出的汤药在龙纹锦被上洇出个凤凰展翅的轮廓。
安陵容膝行半步捧起药碗,凤仙花染的指甲浸在褐色的药汤里。
她瞥见太后腰间荷包坠着的五毒银锁突然翻转,露出内壁刻着的"戊辰"篆文,与皇帝枕下青铜钥匙的纹路严丝合缝。
瓷勺碰壁的脆响中,她柔声道:"臣妾今晨折的绿萼梅还浸着雪水,最宜为皇上煎药。"
皇帝的目光掠过她发间颤动的金累丝凤钗,突然抓起案头裂开的青玉镇纸。
碎片割破他掌心,血珠滴在诏书"陵容"二字上,竟顺着凤穿牡丹的暗纹游走成符咒:"传朕旨意,六宫事务暂由皇后全权处置。"
太后腕间佛珠应声而断,最后九颗蜜蜡珠滚进炭盆爆出幽蓝火焰。
安陵容叩首时凤冠垂珠扫过青砖,将端妃摔裂的绿头牌推进暗格。
她额间花钿被炭火映得猩红似血:"臣妾定不负皇上重托。"
重帷外忽起喧哗,苏公公尖细的嗓音刺破雪夜:"启禀皇上,隆科多大人连夜递了八百里加急奏折。"他捧着的紫檀木匣边缘沾着未化的雪粒,安陵容嗅到冰裂纹瓷瓶特有的土腥气——那是冀州进贡装密折的官窑器物。
皇帝撑起身时扯断端午长命缕,褪色的五色丝线缠住奏折火漆印上的蟠龙纹。
安陵容瞥见"蓟州军饷"四字被血渍晕染,恍惚想起前世此时,正是年羹尧旧部在蓟州哗变的日子。
她接过药碗的指尖轻轻擦过皇帝腕间新结的血痂,状似无意地将半片绿梅瓣落进奏折缝隙。
"朕还没死呢。"皇帝冷笑震得帷帐金钩乱颤,他抓过安陵容的手按在奏折火漆印上,"告诉那些老东西,皇后代朕朱批的懿旨,与朕亲笔同效。"
太后突然用翡翠杖头敲击青砖,三长两短的声响惊得檐角铜铃骤停。
安陵容看见她翟衣领口暗绣的百鸟朝凤图在烛火中扭曲,鸟雀的眼睛竟全是巫蛊娃娃身上的黑曜石。
药气氤氲中,太后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奏折上的雪水:"皇帝养病期间,前朝事务还是..."
"母后忘了。"皇帝突然咳嗽着打断,将安陵容的护甲按在自己跳动的颈脉上,"当年皇阿玛昏迷三日,可是孝懿仁皇后持虎符稳住的九门。"他腕间血珠顺着护甲金纹爬上安陵容的指尖,在凤仙花染的指甲盖凝成朵小小的红梅。
安陵容触到他皮肤下躁动的血脉,忽然想起前世皇帝濒死时,这处脉搏也是这样抵着她悬梁的白绫跳动。
她借着整理奏折的动作,将袖中暗藏的半页《妙法莲华经》夹进折子——那是端妃昨夜埋在梅树下的残卷,经文字迹遇血渐渐显露出三阿哥的笔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