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我族是有杀弟辱尸之仇的,只是他之後几年隐忍守国的举动,令人淡忘了这场刻骨的仇恨。
那之後他以感染风寒为辞,不肯再见我。但是以他从前的勤勉,我明白他是在推托。我苦侯月余,终只能留书告辞。那一日的雨从夜里落到清晨,我在滂沱大雨中离去,雨水夹杂著马蹄溅起的泥水扑打在我的脸上。
我在马背上回头看,风停云散,一川烟雨。
宇文安:
秋风起时,我来到大支山脚下。身後是辽阔无边的寂寂草原,眼前是我不得不抬头仰望的巍巍山峨。
身为央朝储君,需要仰望的已经不多。但我一直知道,这世上,始终有我不得不去仰望的,甚至不得不去臣服的。
比如命运,比如那些古老而坚贞的信仰。
苍穹垂落,冥歌四起,鹰盘旋而下。
央对厥的战争已经过去了两年。两年前的秋天,父皇带著央朝最精锐的骑兵一举征服了这片美丽而桀骜的草原和更北的茫茫沙漠。而两年後的今日,我带著央国最出色的医官,征服了肆虐的瘟疫。
我仰望大支山,白雪茫茫,我知那山之巅开著千瓣雪莲,如央朝宫廷夏至清晨,千顷的凌波池,接天的碧水白莲。
父皇常常独自一人,看那花谢,看那花开。
我把厥族瘟疫的奏报呈给他时,他正在凌波殿前。他什麽也没有说,负手上了揽胜亭,从亭中望去,清荷如玉。他沈默良久,才道:“厥人虽已归降,却并非真正的臣服。他们始终坚守著自己的信仰,不肯为我朝教化。”
我默默听著,垂下了手。在我的袖中,藏著乌赫的来信,那薄薄的一笺就是数十万的人命,而我无能为力。并非没有反驳的胆量,而是自知没有说服的分量。
父皇在政事上,看似宽仁大度广开言路,但骨子里却是极其霸道专制的人。他连巍巍皇权都不放在眼里,否则又何以成为今日的帝王。
而那一日,春德匆匆到了父皇面前,呈上了一封书简。
我只隐约听到了两个字:江南。
那一瞬,我为我先前恶毒的臆念而浑身冰凉。我怎麽能够,对生我并爱我的父亲起了这般残忍的念头。
父皇看完了信,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我身上渐渐发热,手心里沁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