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隆兴北伐失利已过去数十载,当韩侂胄起用主战派的消息传来时,他案头的《美芹十论》残卷正被秋风掀起页角,露出 “审势” 篇中 “金国必乱必亡” 的朱批 —— 那是他多年来从北方细作密报中推演出的判断。
“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 的告身尚带着吏部的墨香,却掩不住辛弃疾掌心的老茧。
他想起淳熙年间在带湖庄园躬耕时,常于暮色中擦拭的那柄斩马刀,如今刀鞘上的 “济南” 二字已被摩挲得发亮。
赴任途中,船过钱塘江时,老船夫指着北岸荒滩说:“辛大人可知,当年岳武穆北伐时,此处曾泊过数十万大军。”
话音未落,老船夫忽见这位老将军眼眶微红,手抚剑柄的指节骤然泛白。。。
次年春,辛弃疾奉召入京晋见宋宁宗。
垂拱殿的琉璃瓦映着他斑白的鬓发,当 “金国苛政日甚,必乱必亡” 的奏对脱口而出时,他望见御座旁韩侂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退朝后,内侍捧来宝谟阁待制的告身与金带,金质蹀躞带上的狻猊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 这是他时隔二十年再度获赐金紫,却比当年在孝宗朝任司农寺主簿时更觉沉重。
出得宫门,暮春的细雨打湿了朱雀门的铜钉。
随从递过油纸伞,却见他径直走向街边酒肆,从怀中摸出一方褪色的绢帕,上面是隆兴元年耿京义军的军旗纹样。
掌柜识得这位当年 “壮岁旌旗拥万夫” 的辛将军,忙将珍藏的绍兴十年陈酒倾入陶盏。
“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在此处与刘改之痛饮,说要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
辛弃疾举杯的手顿在半空,酒液顺着杯沿滑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痕,宛如未干的血迹。。。
六月的镇江城蝉鸣聒噪,北固亭的飞檐挑着半轮残日。
辛弃疾凭栏远眺,对岸扬州城的烽燧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恍惚看见建炎年间金兵破城时的火光。
他抚摸着亭柱上前人的题刻,指甲深深嵌入 “天险难逾” 四字的凹痕 —— 年轻时他在《美芹十论》中痛陈 “守江必守淮”,此刻江风却控诉朝廷不甚在意的现状。
“大人,这是新获的金国邸报。” 斥候呈上的羊皮纸带着血腥气,上面用女真文记载着蒲鲜万奴意图叛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