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麦的目光越过弟弟的肩膀,投向院子里那口暗红的棺材,又仿佛穿透院墙,望向村后山坡上母亲长眠的方向。她的声音冰冷清晰,斩断一切后路:“给远山…和你嫂子(指母亲)的坟,都用上。抹上水泥砂浆。”
“啥?!”建国失声惊叫,眼睛瞪得老大,“抹…抹坟?!姐!这…这不合规矩啊!刚下葬的新坟,不满三年绝不能动土封水泥!要坏了风水,要遭全村戳脊梁骨的!爸也不会答应!村里老人能把咱家骂死!”
春桃吓得脸色煞白,抱着婴儿的手直抖。
余小麦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刺建国眼底:“我知道规矩。规矩是死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带着一种护雏般的凶狠,“我决定了。远山的坟,必须抹。妈的坟,也一起抹上水泥砂浆。要快,要厚实!今天下午就买回来,明天一早,远山下葬后,立刻动手!”
建国看着姐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疯狂和深不见底的痛苦,看着她惨白脸上近乎偏执的决绝,再联想到她刚才在楼上的短暂停留和心口那隐约的硬物轮廓……一个惊心动魄的念头击中了他。他黝黑脸庞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从震惊、疑惑,慢慢变成沉痛的领悟和豁出去的坚定。
他用力点头,声音嘶哑却异常沉稳:“姐,我懂了。我下午就去。买最好的水泥,最细的沙。”他顿了顿,补充道,“妈的坟边…土是有点松,正好一起…加固得牢牢的。”
余小麦看着弟弟,眼中冰封的麻木裂开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感激。她没再说话,重重拍了拍建国结实的手臂。
楼下堂屋的阴影里,李局长不知何时踱到了门边。他听到了余小麦最后那句“今天下午就买回来”和建国肯定的答复。他悬吊的左臂手指,在风衣下几不可察地捻动了一下。用水泥砂浆抹新坟?连同她母亲才下葬五个月的坟一起?这完全违背此地根深蒂固的丧葬禁忌。这个女人,到底是悲痛失智,还是…另有所图?那枚消失的U盘,与这反常的水泥坟指令,像两根冰冷的线索,在他心中悄然缠绕、打结。
---
第三天清晨,浓雾未散,湿冷更甚。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远山的葬礼到了最后一步——下葬。送葬的队伍沉默如铅,抬着那口暗红色的棺材,沿着湿滑泥泞的山路,缓缓向余家村后山的祖坟地行去。纸钱如灰色的雪片,被山风卷起又落下。道士的引魂幡在雾中摇晃,单调的钹声敲打着悲凉。
余小麦一身重孝,捧着陆远山的遗像,走在最前。孝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挺得笔直却微微颤抖的背脊,泄露着刻骨的痛。李局长带着手下,不远不近地跟着。李宏伟一身黑衣,沉默地走在人群中,目光在余小麦和李局长之间逡巡,眉头紧锁。
坟坑早已挖好,紧挨着余小麦母亲那座才立了五个多月的新坟。湿冷的泥土堆在坑边,散发着浓重的土腥。棺材被粗麻绳缓缓吊入坑中。当暗红的棺木最终消失在土坑里,余老栓发出一声压抑的悲嚎,身体软软下滑,被建国和本家汉子死死架住。春桃抱着孩子跪在泥地里,哭得撕心裂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填土开始。一锹锹湿冷的黄土砸在棺盖上,发出沉闷空洞的回响。余小麦死死咬着下唇,看着象征丈夫归宿的坑洞被泥土填满、堆高。指甲掐进肉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心口那枚U盘的存在感,此刻无比清晰。
填土完毕,立碑、烧纸、磕头。余老栓被搀扶着,颤巍巍地在儿子坟前插香烧纸。灰烬被风吹起,打着旋儿飘向灰蒙蒙的天空。
就在众人以为仪式结束,准备搀扶老人下山时,一直沉默如石的余小麦,突然向前一步,站到了那堆新垒的、散发着泥土潮气的坟茔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