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勒住嘶鸣的战马,翻身滚落,甚至来不及站稳,便踉跄着冲到赵之谦面前,从贴身的油布包里掏出一个被汗水浸得发软的信封,双手递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大人!左帅……左帅八百里加急,亲笔手令!”
信封是普通的青灰色公文封,但封口处那枚殷红如血的“钦差大臣关防”大印,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赵之谦深吸了一口满是沙尘的冷气,竭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指,撕开封口。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略显粗糙的公文笺纸。
纸上墨迹酣畅淋漓,笔锋如刀,力透纸背,正是左宗棠那熟悉的、刚劲峻拔的字迹。
没有抬头,没有寒暄,只有两行字,墨色浓重,杀气凛然:
粮尽,则食贼;
械损,则夺之。
字字如铁,句句似刀!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热流猛地冲上赵之谦的头顶,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里的寒意和绝望。
那八个字,仿佛带着左帅那永不低头的意志和破釜沉舟的决心,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猛地攥紧了信纸,指关节捏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死寂的驼尸和亲兵们绝望灰败的脸,眼中那黯淡的火苗,被这八个字重新点燃,烧成了熊熊烈焰!
“都听见了吗?!”赵之谦的声音陡然拔高,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压过了狂风的嘶吼。
“左帅钧令在此!”他将那张薄薄的纸高高举起,让那铁画银钩的字迹暴露在风沙之中,“粮尽,则食贼!械损,则夺之!天塌不下来!传令——!”
他猛地转身,指向嘉峪关的方向,仿佛那里不再是绝境,而是破局的起点:
“第一,所有能动的人,给我刮!刮遍这些死驼的驮筐、口袋!一粒麦子、一块干饼渣子都不能漏掉!集中起来,优先供给前锋探马和工匠!他们是眼睛,是爪牙!”
“第二,立刻派出所有还能跑的马队,轻装简从,分头深入哈密、吐鲁番方向!给我摸清阿古柏贼军最近的屯粮点!摸清他们辎重队的路线和护卫兵力!要快!要准!”
“第三,飞骑回禀左帅与沈大人!”赵之谦的目光锐利如刀,“就说我赵之谦领命!粮草,我去‘找’!让制造局那边,铆足了劲造炮!修枪!大军开拔在即,利器,必须备足!告诉陈师傅、沈大人,左帅等着他们的炮说话!”
命令一条条吼出,干脆利落,再无半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