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南麓,初冬的寒气已然像无形的刀子,割得人脸生疼。
达坂城孤零零地耸立在灰黄的天穹下,夯土的城墙被风沙啃噬得坑坑洼洼,几面残破的旗帜,既非清军的龙旗,亦非阿古柏的月牙,而是某种混杂着劫掠来的各色布片拼凑的杂色旗,在凛冽的北风中发出裂帛般的嘶鸣。
城头人影晃动,透着股走投无路的凶戾之气。
白彦虎就站在城头最高处。
他裹着件脏污的羊皮袄,昔日纵横陕甘时的剽悍,已被连年溃逃的狼狈侵蚀了大半,只剩下眼窝里两点未熄的凶光,鹰隼般扫视着城下空旷的原野和远处天际隐隐腾起的烟尘。
那烟尘,是左宗棠西征大军的马蹄踏起的黄龙,正不疾不徐,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向着达坂城卷来。
“大帅,哨探回报,左屠夫的先锋离此不足百里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亲信头目哈着白气,声音里压不住惊惶。
白彦虎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股白气,没说话,目光却死死钉在城下那条蜿蜒西去的古道上。
那是清军粮秣、军械赖以输送的生命线,也是他白彦虎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一个阴狠的念头在他心底盘旋成形,如同毒蛇昂起了头。
几天后,一场精心策划的惨剧在达坂城外的戈壁滩上演。一支从甘肃来的小型商队,满载着茶叶、布匹,正沿着古道艰难跋涉。
骤然而至的马蹄声撕裂了旷野的寂静,一群剽悍的骑手如鬼魅般从风蚀的土丘后涌出。
他们穿着杂乱的服饰,蒙着脸,下手却极其利落凶残。惨叫声、货物倾覆声、刀砍入骨的闷响……瞬间盖过了风声。
血迅速渗入干渴的黄沙,留下深褐色的斑块。
混乱中,一块沾血的腰牌被“无意”遗落在翻倒的货物旁。
腰牌上,一个模糊但尚可辨认的“清”字,在惨淡的冬日下泛着冷光。
“清兵杀人啦!清兵劫掠商队啦!”凄厉的呼喊声在达坂城附近的回庄里炸开。
那块染血的腰牌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激起了滔天的恐惧和愤怒。
流言如同戈壁上的风滚草,裹挟着恐慌和仇恨,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