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任由仆妇们摆布着推向那顶猩红的婚轿。
就在仆妇撩开轿帘的瞬间,一阵风恰好吹起了莱拉头巾的一角。
那双湛蓝的眼睛,如同沉入深渊前的最后一点星光,猛地抬了起来,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喧嚣的锣鼓,直直地看向几步之外的阿古柏。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的控诉,没有撕心裂肺的恨意。
只有一片空洞的、彻底的绝望,一种被最信任之人亲手推入深渊的、万念俱灰的冰冷。
那目光,比最锋利的弯刀还要锐利,无声地穿透喧嚣,精准无比地刺入阿古柏的心脏最深处。
阿古柏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姐姐的手,想要说些什么……但脚下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铅块死死堵住,灼烧般的剧痛蔓延开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莱拉被强硬地塞进那顶猩红的囚笼,看着轿帘无情地落下,隔绝了那双最后映照着他身影的、湛蓝的眼睛。
“起——轿——!”
司仪官拖长了调子的尖利喊声刺破喧嚣。沉重的婚轿被抬起。
欢快的、震耳欲聋的喜乐瞬间以更大的声浪爆发出来,唢呐尖锐地嘶鸣,鼓点疯狂地擂动,彻底淹没了轿内那压抑不住的、细碎而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一刻,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阿古柏眼中那层坚冰般的麻木,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猛地抬起手,用那崭新的、僵硬的绸袍袖子,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动作粗暴得几乎要擦掉一层皮。
泪水被粗暴地拭去,连同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被彻底擦净。
当手臂放下时,那张被泪水浸湿又被粗鲁抹干的脸庞上,所有的挣扎、痛苦、人情的牵绊都已消失无踪。
只剩下一种岩石般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漠然。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顶在喧天喜乐中摇晃着远去的猩红轿子,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迈开脚步。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绷紧的投枪,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有力,径直朝着浩罕城中心那象征无上权力的、金顶辉煌的王宫方向走去。
身后的喜乐声浪依旧喧嚣,却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而无关的世界。
他的世界,只剩下前方那片由血与火、阴谋与背叛铺就的、通往权力顶峰的泥泞阶梯。他将踏入其中,再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