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呜咽着,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它无情地覆盖着地上的血泊,掩埋着破碎的肢体,也试图抹去这场惨烈搏杀的所有痕迹。
土窝棚彻底安静了,像一个被遗忘的坟墓。只有窝棚口那堆被血浸透的乱石后面,李云龙的身体静静地伏在那里。一层薄薄的、洁白的雪,正轻柔地覆盖在他破烂的军装和散乱的黑发上,覆盖住那些狰狞的伤口,仿佛要给他最后的安宁。
他的一只手,还微微向前伸着,五指张开,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想推开这片压下来的黑暗和冰冷。风雪掠过他僵硬的指尖,卷起几片细小的雪花。
就在那层薄雪之下,在他身体压着的最深处,冰冷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小东西——那是他最后塞进怀里,准备用来当“棺材本儿”的、边区造手榴弹的木柄底盖。盖子上的拉火环,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微微反射着雪地折射的、极其微弱的光。
风雪更大了,呜咽着,卷过空寂的屯子,卷过死寂的山崖,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这片浸透热血的土地,唱着一曲苍凉而悲壮的挽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儿,也许是很久。
在窝棚后面那道高耸入云、风雪肆虐的陡峭山崖,靠近顶端、一处被巨大岩石遮挡、形成天然凹槽的背风处。
几双冻得通红、布满血口子和冻疮的手,死死地抠着冰冷嶙峋的岩石缝隙,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颤抖。赵刚背着用破被子紧紧裹住的二嘎,整个身体几乎贴在了垂直的崖壁上,像一只壁虎。他的一条胳膊死死搂着二嘎,另一只手和双脚寻找着任何一点微小的凸起借力。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碎石和积雪簌簌落下。
在他下方不远,王石头、老蔫巴、铁柱兄弟和卫生员,也像一串挂在悬崖上的蚂蚱,艰难地向上蠕动着。他们脸上、手上全是刮擦的血痕,棉袄被岩石磨破,露出里面的棉絮,在风雪中飘摇。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的白气,迅速被寒风撕碎。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还有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带来的巨大恐惧。
刚才窝棚方向传来的那声巨大的爆炸(李云龙引爆的手榴弹),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枪声和鬼子疯狂的嚎叫。再然后,一切归于死寂,只剩下风雪的呜咽。
这死寂,比枪声更让人心碎。
赵刚咬着牙,腮帮子绷得像铁块,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爆炸意味着什么,不去想那死寂代表着什么。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爬上去!把二嘎带上去!把靠山屯这点根苗带上去!这是老李用命给他们撕开的口子!
“政委…团长他…”铁柱的弟弟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闭嘴!爬!”赵刚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看脚下!抓稳了!”
他不能停,不能泄气。他知道,只要他稍微一松劲,后面这几个人,立刻就会像石头一样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老李的命,就白扔了!
他们几乎是凭着本能和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在爬。手指抠进冰冷的石缝,指甲劈裂了也感觉不到疼。脚尖寻找着任何一点能踩住的凸起,哪怕只有指甲盖大小。身体紧贴着岩壁,用尽每一分力气对抗着地心引力和刺骨的寒风。
终于,赵刚的手指触摸到了崖顶边缘相对平缓的冻土和积雪!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上半身探了上去!冰冷的雪沫子灌进了他的脖颈,他却觉得无比畅快!他反手死死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另一只手将背上的二嘎向上托举,然后整个人连滚带爬地翻上了崖顶!
“上…上来了!”他瘫倒在厚厚的积雪里,剧烈地喘息着,胸腔火辣辣地疼。但他立刻挣扎着爬起来,扑到崖边,伸出手。
“快!抓住我!”他朝着下面还在挣扎攀爬的王石头他们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