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总改不了在公共场合大喊大叫的毛病,街边的英国人也被吸引来看热闹,大多皱起眉头,但也顶多骂一句温柔又狎昵的:Bloody Yankee.
她垂头看一眼纱笼,说,“我想先回家换一件衣服。”
他说,“好。”
顺着她目光低头,看见纱笼被烟头灼坏的地方,从指头大小的洞里,幼滑细腻的肌肤在一脉藏蓝色里有些突兀。
他用胳膊遮住,自然而然将她带进怀里。
久违的接触,和人一样,仍还有点疏离隔膜。往夏慤道走,电车的叮铃铃响,摇摇摆摆顺着滨海的街道开过来。两人一时都没讲话,立在夜里的海风里,看那被英国政府漆成艳绿的双层巴士像大铁壳做的虫一样沿街游来。
和他紧靠着,在正对海港的电车长椅上坐下来,她仍觉得不可思议,像在梦里。
每天经过这条路,看老商店街的洋台上的棕榈与晾晒的衣服,在电车铃铃声里倏地转了弯,开上满是樟树、炮仗花与杜鹃的山上,草木郁郁森森的,车在旧沥青路上驶上斜坡,植物园与亮黄色宾舍的顶一起出现。
宾舍里空寂寂,女孩们不知已经洗好澡回了各自房间,或是去了哪里玩。露西·周与花王(广东人这么称呼花匠)在院子里坐着聊天,见到淮真,很抱歉地说:“嬷嬷有特意留给你晚餐,八点半没见到你,只好倒掉,不过还有一点柚子皮糖果,温功课饿了可以吃一点……晚上去哪里玩了?”
她说:“去了尖沙咀。Hummel教授太太从河内回来了。”
西泽跟在她身后走进院子,露西往后一望,突然住了嘴。
她回头说,“等我一下,我很快下来。”
他嗯一声,在通往客厅的沥青路上站定。
露西迟疑着问:“……这位是?”
她介绍说,“是我先生。”不论如何,他总不至于当着旁人面否认。
飞快穿过门厅上楼,听见露西在后头说:“这些小姑娘,尽只知道叫人在外头等,也不知请人进屋坐一坐,真失礼。”一面又用马来英文对来客说,“先生,请进去坐坐吧,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