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铲!一个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用特制的长臂铁锹,猛地将一大铲各种颜色外壳、破碎屏幕的手机残骸,铲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塑料外壳几乎是瞬间扭曲、发黑、融化,化作一股粘稠的黑烟和刺鼻的气味腾空而起。紧接着是电路板上的元器件,爆出细小的火花,然后是金属框架,在高温下变软、扭曲、最终汇入那逐渐变得明亮的熔池。
一铲,又一铲!
“手机山”在肉眼可见地缩小。几辆叉车接力,不断地将更多的报废机堆送到池边。工人抡圆了膀子,机械般地将那些曾经被寄予厚望、如今却成为耻辱象征的产品投入火海。每一次倾倒,都引发周围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和低呼。
徐汉卿带着耳麦,神情严峻,正对着几个守着不同仪器设备的技术员下指令:“注意金属液成分变化!升温速度!准备第一次浇注!”
灼目的亮光占据了整个池子中心。刺鼻的味道被高温蒸腾,空气扭曲着。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车报废机倒入,熔池达到了预定温度。炽白色的液态金属在池底翻滚,像熔岩地狱。
“起——”老吴一声沙哑的呐喊!
池底预设的巨大坩埚闸门缓缓开启,金红色、亮得无法逼视的铁水,带着毁灭与新生交织的磅礴能量,如同怒放的液态太阳,咆哮着冲入预先铺设好的、巨大的、带有繁复纹路和预留刻槽的石墨模具之中!高温气浪扑面而来,站在前排的工人代表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脸颊被烤得生疼,但那滚烫的热力仿佛带着某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就在那灼目铁水奔腾灌注、众人震撼失声的瞬间,雷宜雨脚边的地面,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非常轻微,只有站在他旁边正专注记录温度参数的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的地质分析员小张,手腕一抖,笔在记录本上划了一道歪线。小张猛地抬头看向雷宜雨,脸色有些微的发白,眼神里传递出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信息:异常!
雷宜雨心头一紧,如同被无形的手捏了一把。赵三强还在北川深山里钻洞子!董局那些神神秘秘的数据……一丝阴影飞快掠过眼底,快得几乎没人察觉。但他面上毫无波澜,甚至伸手轻轻按了一下小张的手臂,示意他稳住,然后目光重新投回那正在吞噬百万废品的熔炉,投向那正在诞生的器物胚体上,仿佛刚才那微弱的震动只是熔铸带来的幻觉。巨大的噪音和灼热的气浪,将这点微小的异常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徐汉卿指挥着操控机械吊臂,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事先预制好的、布满密密麻麻工整小字(三万名一线生产、质检、研发人员的姓名)的合金核心模块,稳稳地吊装入刚刚完成第一次浇注、表面开始冷却凝固的巨大青铜鼎胚体内。
“封!”徐汉卿的声音透过耳麦放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第二次滚烫的铜水随即注入,将核心模块、连同刻在模块上的那两段由雷宜雨口述、苏采薇执笔的誓词,彻底封存。那是整个长江通信未来的灵魂烙印:
“吾辈立身于此,以匠心为本,视质量为魂。凡经我手之器件,必倾注所有,精益求精。绝不以次充好,绝不行欺诈糊弄。”
“此鼎为鉴,警钟长鸣!品控不妥协,标准不下移。今日融百万残骸以铭志,他日塑亿兆精品传四方!”
夕阳的余晖,终于开始柔和地洒向大地,将那依旧散发着惊人热量的巨大鼎身轮廓染成瑰丽的暗金色。鼎身初具规模,古朴、厚重、庞大得令人屏息。那些尚未完全处理的粗糙铸造表面,在晚霞中如同凝固的熔岩洪流,带着一种原始而坚不可摧的力量感。
“成了!真成了!”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汗水浸透了工装的老吴,看着那冷却中的巨鼎,咧开嘴笑着,眼角似乎有点湿润。瘦猴不知从哪摸了瓶冰啤酒,自己灌了一大口,又塞给旁边激动得直搓手的一个年轻技术员。工人们开始兴奋地指着鼎的形状热烈讨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鼎太大了。雷宜雨走上前,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尚有余温的鼎足边沿。滚烫的温度透过指腹传来,带着历史的沉重和未来的灼热。
他转过身,面对着无数双望着他的眼睛——那些属于工人、技术员、销售骨干、甚至是从粮票博物馆抽空赶来的后勤人员的眼睛。此刻,鼎的诞生像一种无声的宣言,让喧闹的场地瞬间安静下来。
“各位师傅,各位长江通信的兄弟姐妹们!”雷宜雨的声音不高,却在安静中被鼓风机的余韵送得很远,“今天站在这口鼎前,心里头挺热,也,特别清醒!它够不够大?够不够重?当然!但我要说的不是它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