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实验?”
面对我迫不及待的追问,老板并不急于作答。他就像是年迈的老人在思考自己的回忆,而我就像是在一旁为他撰写回忆录的抄写员,虽然这样的工作现在早就被AI代替了。
他在思考,我在等待。长时间的沉默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你知道最原始的AI和现在的你们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想让我长篇大论的话,我的数据库内有好几篇论文可以一字一句地复述给你。不过你肯定听不下去,在我看来,我们和最原始AI的根本区别在于人类的欲望发生了变化,而仿生人更能满足人类的需求。”
“我虽然赞同你的观点,但是我觉得你的总结没有直达问题的核心。我的总结比你更加简练,那就是:你们变得更像人了。人类为了这个目标,直到现在仍持续不断地努力。在一千年前,基础AI最多只能进行简单地运算,它们的主要工作是预报明天的天气,给主人推荐他完全不感兴趣的衣服,以及说一些冷笑话。”
“我知道,就连我的数据库内都储存了一万多个笑话。”
“在那段时间的人类看来,制作出能够战胜职业棋手的AI就算是破天荒的成就了。但你要知道,下棋终归是在一个狭小的框架内进行的。棋盘是有限的,游戏也是有限的,棋手败给AI一点都不奇怪。不如说,这样的AI并不能给人类的生活带来突破性改变。”
“人类发明许多东西的初衷本来就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你想要什么样的改变?核武器吗?那种玩意儿确实能在刹那间改变你的生活。”
“我有些时候确实无法欣赏小初你的玩笑,不过偶尔听听倒也不错。不需要那么大的改变,只需要稍微改善一下人类的生活。于是,那时的人类开始尝试让AI作曲,让AI写作,甚至让AI画画。”
“但直到现在,歌手依旧是歌手,作家也还是作家,皮克曼还可以靠他的才能填饱肚子。”
我将背后的泰迪熊背包放在了地上,看向远处的国会大厦。被彩幕包裹的旗帜迎风飘扬,一旁的分针正在慢慢迫近。
“即使那时的AI能够创作大量的乐谱、文字以及画作,但乐谱是杂乱的,文字是无序的,画作是……勉强算是抽象的吧,算了,我本来就不懂艺术。我想说的是,即使它们可以进行大量的创作,也无法进行筛选。因为它不具备人类评判好坏的标准,毕竟,就连人类评判好坏的标准都是那么的模糊。换句话说,想要AI创作的作品满足大部分人的喜好无异于痴人说梦。无论想象力多么丰富的作家,拥有多么娴熟的写作技巧,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每部作品都畅销。人类终于意识到,让AI进行创作是无意义的,那还不如找一只小鸡放在钢琴上,它弹出美妙音符的概率可能还高点。”
“是啊,人类的喜好是多元的,这点我深有同感。客人们的性癖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完全归纳。如果你让两位客人就它们各自对仿生人胸部大小的喜爱程度进行辩论,估计能持续一上午。”
“为了让AI理解人类的喜好,首先得让它们理解人类的语言。最早的AI能帮人类定闹钟、录音、记下备忘录,等等,但是识别人类的语言是一回事,在识别人类的语言后做出相应的反馈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人类向AI倾诉自己心理上的痛楚,那时的AI会把它理解成生理上的疼痛。对人类而言,识别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和语境简直轻而易举,但对那时的AI来说,却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你说得没错,从语境和语气上看,男人在床上说‘我爱你’和在告白时说‘我爱你’完全是两码事。”
“在之后的六百年里,为了让AI能够感知人类语言中的情感波动,人类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与此同时,解决AI的图像处理能力也成了重大难题。你要知道,早期AI可以识别出的东西非常有限,如果你让它分辨白人与黑人的区别,二选一嘛,掷一次硬币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得到想要的答案,就更别说机器了。可是如果把数量扩大呢?先是按人种分,再按地区分,等AI可以识别出每个地区人类的区别,这还只是无足轻重的一步。这世上的所有动物、植物,静止的、运动的,AI对每一样完全不同的东西都有一套不同的算法。最后,世界上人类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容纳在你那张小小的芯片内。现在的仿生人终于可以提取每个人的面部特征,从而区分每个人的身份。你不觉得这很美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