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善财眼皮都没抬,拨弄着算盘珠,慢悠悠道:“老山货是好,可惜年头浅,火气虚浮。老主顾心急了?秋老虎还没过去呢,急不得。药引子还没备齐,让他静养着等信儿吧。”
紧接着,妇人则拿出一个半旧的铜顶针:“当家的让当这个,说家里织布机的梭子卡线了,问问掌柜的有没有好油润一润?”
刘善财接过顶针,对着光看了看:“梭子卡线是常事。油有,但得看卡的是哪根线。南边新来的桐油兴许合用,让你当家的再紧一紧经线,别急着上油。”
行脚商人绕了一圈,递上一块成色不佳的玉佩:“收来的古玉,沁色有点邪乎,卖家说是西边古墓里出来的,想请掌柜的断断代,看值不值几个钱。”
刘善财摩挲着玉佩,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沁色是做的,手法糙。古墓是假的,卖家嘴里没真话。这路货水太深,收不得,当心淹死。让他趁早脱手。”
三人得了回复,各自取了极少的几枚铜钱或根本不取钱,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
整个过程暗流涌动,言语机锋间传递着天南地北的机密。知母早已习以为常,待外人一走,立刻从高凳上跳下,拿起一本厚厚的桑皮纸簿子和笔墨,走到刘善财身边的八仙桌旁,踮着脚将方才几人的暗语、掌柜的回复,以及他们留下的作为信物的山参、顶针、玉佩代表的编码,一一工整地记录下来,分类清楚。
写罢,将簿子合好,交给从门帘后悄无声息伸出来的一只手。那手接过簿子,迅速缩回帘后,内堂响起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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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母刚松了口气,正待坐下喝口水,铺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穿着粗布劲装、腰挎长刀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风尘,似是长途跋涉的镖师,一进门便声如洪钟,震得柜台上的灰尘都似乎跳了跳:“掌柜的!看看咱这吃饭的家伙什!”
说着,解下腰间那柄带鞘的长刀,“哐当”一声,重重拍在乌木柜台上,力道之大,震得知母面前的砚台都跳了一下。
刘善财撩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刀和那汉子脸上扫过,古井无波。这红尘当的情报网根深蒂固,消息来源皆有脉络可循,或是多年合作的暗桩,或是由可靠之人引荐担保。
似这等突然冒出来、主动以物试探、眼神闪烁间带着审视与挑衅的生面孔,九成九是“不速之客”。
刘善财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只微微侧头,给柜台后的知母递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
知母心领神会,立刻爬上高凳,小脸绷紧,摆出公事公办的模样。她费力地抱起那把沉重的长刀,抽出半截,仔细查看刀身的锻造纹路、刃口的磨损、刀镡的样式,又掂了掂分量,甚至还凑近闻了闻刀鞘上的气味。
然后,她将那刀小心放回柜台,用清晰脆亮的声音道:“刀是好铁,百炼钢,可惜保养不善,刀身隐有锈迹,刃口多处崩卷,刀镡磨损严重。作价纹银三两!”
说完,便拿起笔准备开当票,全然不理会那汉子在听到“三两”时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以及他眼神中试图传递的某种暗示。
这汉子确是碟子假扮,此来正是受命试探这“红尘当”的深浅虚实。他故意将刀拍得山响,又摆出江湖豪客的姿态,言语动作间暗藏了几处道上常用的切口和试探手势。
谁知眼前这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片子,竟如同瞎子聋子一般,只对着他那把精心准备的破刀评头论足,给出的价钱更是低得离谱。
他这试探如同重拳打进了棉花堆,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难道上头的情报有误?这里就是个寻常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