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清晨,他听见了。棉哥儿说:“爹,娘,你们不要吵了,我以后不吃糕点了。”
二田的眼泪止不住流,擦不干净也忍不住。
旁人问一声,他就哭声如雷。
时间并不能淡化很多事情,就像现在,他无法忘记他卑劣的心思为他的家带来了什么后果。他忘不了王冬梅带着恨意与悲愤的眼神,也忘不了棉哥儿的泪眼。
更痛苦的是,他莫名想到了他自己。想到了他很多年不曾淡化的嫉恨。
他的努力、他的平庸,他的渴求、他的失望,他一次次的尝试,又一次次的被忽略。那些散落在心里的强烈情绪,在怨恨里催生,长出大片的荒草,让他迷失。
他终于意识到,他对棉哥儿也有着恨意。
就像他恨王冬梅一样,他恨着不能当个好父亲的自己。
他不敢承担责任,怕他做得更加糟糕,也就失去了怨恨娘亲、怨恨兄弟的理由。
他也没做好准备,在他的最落魄、最失意的时候,他连温饱都顾不上,又谈什么爱不爱的。而他自己,也没有爱了。
知道错了,然后去道歉认错,需要多大的勇气?二田不知道。
他从府城回来的时候,买了更多的糕点。他像去城里卖鸡蛋一样,在竹筐里铺上稻草,把盒子们都好好的埋起来。一筐只放一盒。竹筐之下,板车之上,也铺着草席。他带回了完整的糕点,还买了糖和蜜饯。
他把东西摆出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冬梅冷冷看着,满面讥嘲地挤兑他,“谁敢吃你的东西啊?这一口下去,我们娘俩还活不活了!”
二田差点跳起来。怎么了?他买东西回来,他还错了?
可他鬼使神差的,往王冬梅身后看了一眼,棉哥儿不在。他的怒气再次提起来,又鬼使神差的往门外瞅了一眼,棉哥儿不在。
又一次,他提起怒气,偏偏耳朵灵,听见了窗下有声音。二田心里咯噔一声,挪步到窗口,往窗外看一眼。他家那个可怜孩子,正在窗外踮脚探头。
父子俩视线相对,棉哥儿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