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大军帅帐内,左宗棠的目光如寒铁铸就,压得众将头颅低垂,帐中一片死寂。
他指尖敲击着粗糙的案几,沉闷声响犹如战鼓擂在每个人心上:
“老夫在此多耗一日,沙俄的爪子便往伊犁多伸一寸!你们告诉老夫,粮秣何在?军资何在?难道要我数万将士,空着肚肠、赤手空拳,去夺回那万里山河不成?”
他猛地一拍桌案,茶盏跳起又落下,“啪”地碎裂,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泼洒开来,像一幅绝望的地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一个清瘦的身影无声地越众而出,撩起袍角,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卑职胡曾岩,愿为大军觅得一线生机。”
左宗棠鹰隼般的目光瞬间攫住他:“讲!”
“河西走廊,乃咽喉之地,有汉唐故渠之基;关外千里,亦非绝域,尚有千年古商道遗痕可寻。”
胡曾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了沉重的空气,“若大军能效法古人‘且耕且战’,以屯田固根本;卑职愿效仿张骞凿空,循古道觅粮源,双管齐下,或可解燃眉之急!”
左宗棠紧锁的眉头微微一动,似有惊雷滚过阴霾密布的天空。
他俯视着地上这个略显文弱却脊梁挺直的部下,半晌,沉声道:“屯田之事,老夫亲自督之。至于那千年古道……”
他霍然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如金石相击。
“胡曾岩,本帅给你权柄!凡所需人手、车马、文书,沿途州府,胆敢有半分掣肘延误者——”他目光如电扫过帐下诸将,“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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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州城外,朔风卷起黄沙,刀子般刮过士卒们黧黑皲裂的脸。
胡曾岩立于一处残破的汉代烽燧之上,脚下是望不到边际的荒滩戈壁。
他拿起一块边缘锋利的陶片,就着浑浊的水洼里一点残水,仔细刮着腮边硬扎的胡茬——这古老土地的馈赠,此刻成了他唯一可用的剃刀。
副将赵黑子,一个魁梧如铁塔、脸上横亘一道刀疤的汉子,踩着松软的沙土深一脚浅一脚地奔来,声音粗嘎,带着掩饰不住的焦灼:
“大人!新开的几处屯田,引水的毛渠全被这鬼风沙埋了!种子刚撒下去,眼瞅着就要渴死!”
胡曾岩刮脸的手顿了顿,陶片锋利的边缘在晨光里一闪。
他望着眼前这片无情的瀚海,声音却异常沉稳:“传令下去,分兵轮作!一半人日夜清渠、担水护苗,另一半枕戈待旦,提防小股马贼袭扰。告诉弟兄们,这地里长出来的,不止是青苗,更是我们西征的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