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狭窄的洞口缝隙。外面风雪的呜咽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持续不断。
“鬼子吃了大亏,又下着这么大的雪,他们不敢夜里乱钻老林子,容易迷路,也怕冷枪。”赵刚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他们肯定在屯子里守着,等天亮,等雪停。咱们这个洞位置刁钻,又在沟底,雪这么大,脚印一会儿就被盖住了。他们没那么容易找过来。”
他像是在分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也说服大家。他必须稳住军心。
“熬过今晚,明天,咱们就有活路。”他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斩钉截铁,像在给这渺茫的希望钉上一个钉子。
洞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纯粹的悲痛和绝望,而是夹杂着对未知明天的忧虑,以及一丝丝被赵刚的冷静强行点燃的、微弱的生存信念。
王石头默默地往火堆里添了几根细柴,让火燃得更旺些。老蔫巴往二嘎身边挪了挪,伸出粗糙得像树皮的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一点热量和慰藉。铁柱把弟弟往自己怀里搂得更紧了些。柱子靠在哥哥怀里,大概是吃了点东西,又暖和了些,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皮沉沉地合上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卫生员靠在石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睛,但耳朵还支棱着,随时留意着二嘎的动静。
赵刚依旧靠着洞口那边的石壁,保持着那个姿势。他不再看外面,而是闭上了眼睛。但谁都知道,他根本没睡。他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耳朵捕捉着洞外风雪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也警惕着任何一丝不属于风雪的声音。他的手,依旧紧紧捂着胸口,感受着那枚弹壳冰冷的硬度。老李最后嘶吼着让他“带他们走!”的画面,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脑海。还有那声震彻山谷的爆炸…那之后死一般的寂静…
每一次回想,心口都像被钝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时间在寂静和柴火的哔剥声中缓慢爬行。洞里的温度在火堆的烘烤下,终于升到了勉强可以忍受的程度,虽然石壁依旧冰冷,但至少不再呵气成冰。疲惫像沉重的铅块,终于彻底压垮了众人。王石头抱着膝盖,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老蔫巴靠在石壁上,发出轻微的鼾声。铁柱也搂着睡熟的弟弟,闭上了眼睛,眉头却还紧锁着。卫生员也扛不住了,头歪在一边,呼吸变得绵长。
只有赵刚,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他的呼吸很轻,很缓,但异常清晰。他闭着眼,眉头却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在调息,也在积攒着最后一点力气,为天亮的未知做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后半夜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
“嗯…冷…”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洞里的沉寂!
是二嘎!
所有人都像被电打了一样,瞬间惊醒!王石头猛地抬起头,老蔫巴睁开了浑浊的眼睛,铁柱搂紧了弟弟,卫生员一个激灵扑到二嘎身边!
赵刚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二嘎身上。
只见二嘎小小的身体在破被子里不安地扭动着,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小脸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得更厉害了,微微张开,发出细若游丝的呻吟:“…娘…冷…疼…”
“二嘎!二嘎!”卫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手去摸孩子的额头。刚一碰到,就像被烫着一样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