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捏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青瓷盏底在檀木案上压出道浅痕。窗外,小黄门正捧着新换的《女诫》抄本往偏殿送 —— 那是她昨夜亲手圈点的,墨迹未干,却被皇帝派来的内官当众撕了个粉碎。
“娘娘,” 掌事女官阿鸾捧着鎏金手炉凑过来,“陈五的羽林卫又往显德殿加了二十人,连御花园的梅树都被他们查了三遍。窦将军说,卫尉寺的巡防图,被羽林卫的人抢了去。”
窦太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望着妆镜里的自己,鬓角的银丝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 太武帝驾崩才半年,那个在她膝头背《孝经》的小皇帝,如今见了她竟要陈五陪在身侧。她摸出袖中的密信,信上窦昭的字迹歪歪扭扭:“太后若再不动,陈五的玄甲军就要接管平城十二门。”
“摆驾显德殿。” 她突然起身,凤冠上的东珠撞得叮当响,“哀家倒要问问,这宫里的规矩,是姓窦还是姓陈!”
显德殿的丹陛上,陈五正替拓跋弘整理朝服。孩子的玄冠有些松,他便解下自己的玉带扣,替皇帝系在冠缨上。殿外传来鸾驾的铜铃声,陈五的甜灯在袖底发烫 —— 金砂聚成 “刃” 字,和三年前崔峻夜闯御书房时一模一样。
“陛下,” 他蹲下来,平视拓跋弘的眼睛,“太后若提卫尉寺换防的事,您只说‘祖宗家法,卫尉与羽林互相制衡’。”
拓跋弘攥着太武帝的玉扳指,指节发白:“陈卿,阿母... 阿母她昨日让人送了蜜饯到紫宸殿,说要教我念《关雎》。”
陈五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上个月在含章殿,窦太后握着皇帝的手掉眼泪,说 “哀家就剩你这根独苗”,可转身就把窦昭的儿子塞进了宗正寺。甜灯在掌心炸开,他替皇帝理了理绶带:“陛下记着,太武帝临终前说,‘大魏的规矩,是保着皇帝坐得稳’。”
殿门被推开时,窦太后的凤袍扫过满地的杨絮。她望着陈五,嘴角扯出个笑:“陈卿倒是尽职,连皇帝的冠缨都要亲自动手。” 她转向拓跋弘,声音软下来,“弘儿,跟阿母去含章殿用午膳?哀家让尚食局做了你爱吃的樱桃鲊。”
拓跋弘的手指在陈五手背轻轻一按 ——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陈五后退半步,垂首道:“陛下今早说要批完《均田疏》,臣已让人备了胡饼。”
窦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扫过龙案上的奏疏,最上面是陈五刚呈的《卫尉寺巡防条例》,墨迹未干:“陈卿对卫尉寺倒是上心。哀家听说,窦昭将军想替羽林卫分担些差事?”
“太后明鉴,” 陈五抬起头,目光如刀,“卫尉掌宫禁,羽林护御驾,太武帝定的规矩,互相监察才是稳妥。窦将军若真想分忧,不如把漠南送来的军粮数目对清楚 —— 臣昨日查了太仓,少了三千石。”
窦太后的指尖在凤袍上绞出个褶子。她想起窦昭昨夜的密报:“军粮换了钱,半数送进了含章殿的地窖。” 殿外的杨絮飘进来,落在她鬓角,像团未化的雪。
“哀家累了。” 她转身要走,又停住,“弘儿,今夜来含章殿听阿母弹箜篌?哀家新谱了《关雎》的曲子。”
拓跋弘望着陈五,见他微微点头,才小声道:“儿臣下了朝就来。”